战败1

    夜色如墨,一支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从危岩岭上某处峭壁俯冲而下,带着惊人的力道,精准地射向下方灯火点点的军营。

    “夺”的一声闷响。

    那支箭深深楔入营地边缘的一个土堆,箭尾兀自剧烈震颤。箭身入土极深,几乎没入大半,足见其蕴含的恐怖力量。

    要知道,从如此高的危岩岭上,将箭矢精准射入下方的军营,本就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寻常弓弩,箭矢飞至半途便会力竭坠下。而这支箭却如同长了眼睛般,稳稳地钉在了营地里。

    有眼尖的军士立刻发现了异常。有人大着胆子凑近,借着火把的光仔细看过去。箭镞并非凡铁,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暗沉光泽。

    “有敌袭?!”

    “从哪儿飞来的?”

    “是……是山上!”

    “从山上射下来的?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军营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许多军士惊疑不定地围拢过来,看着那支深深嵌入土中的箭,以及箭身上紧紧缠绕着的一块明显是信件的布条,形成一个紧张的圆圈。

    很快,一名军官排开众人,将箭拔出,捧着它,急匆匆地奔向主帅营帐。

    危岩岭上,萧懿安缓缓收回握着强弓的手,隐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山下军营里因她这一箭而引起的短暂混乱,看着那支箭被送入营帐。

    近日宁军军营中的动静,萧懿安看得分明。

    羌江上游,来自各方的战船正不断汇集,帆樯如林,几乎遮蔽了江面。宁军显然在酝酿一场决定性的水战。

    羌江虽横亘两军之间,但地利之便,尽在宁军之手。

    这条通往京畿的命脉,当年设计河道时便已考虑到拱卫京师,沿岸要塞林立,水寨布局精妙,宁军占据上游,顺流而下,势如破竹。

    反观对岸的宁远军,不仅要逆流仰攻,更要面对以逸待劳的守军,形势极为不利。

    孙文龙与萧从林之所以按兵不动,正是在等待这批战船集结完毕。如今舰船渐足,粮草齐备,大战的阴云已笼罩在羌江上空,一触即发。

    然而,赵征起于西北,赵骁盘踞西南,两地皆是内陆,何曾有过像样的水师?

    即便临时征调、赶造船只,其规模、坚固程度以及水战经验,与依托京畿、经营多年的宁军水师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若真在羌江之上摆开阵势,进行正统的水战对决,宁远军与武靖军胜算很小。

    正因如此,王静姝的这张密道图,必须在宁军完成部署前送到赵征手中。唯有避开必败的水战,通过危岩岭密道奇袭,才是宁远军唯一的胜机。

    可要怎么送,萧懿安始终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焦灼之际,她猛然想起一物——昔日赵籍赏赐的那支箭矢。自她从京城返回军营后,便将这支箭矢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真的起了作用。

    于是,萧懿安借着夜色掩护,再次潜入密道。

    这条废弃的皇家密道纵横交错,她依据地图,小心选择了一条支路,其出口恰好位于危岩岭一处极为隐蔽的峭壁之上。

    这个位置经过她精心计算过,既足够靠近赵征的营地,确保箭矢的射程能够抵达核心区域,又巧妙地隐藏在岩石之后,地势险峻,寻常兵士难以攀爬窥探,能最大程度避免自己被赵征的巡逻队或哨兵发现,不至于被误杀。

    使用这支箭,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在于其超凡的性能,唯有它,才能从如此高的峭壁上,克服强劲的山风,精准地将消息送达下方的营地。

    二在于其特殊的象征意义。它不仅材质绝世,工艺登峰造极,更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凭证。赵籍当众赏赐,许多人都认得此箭。日后京城若破,她凭借此箭去找赵征,便是最有力的投名状和功劳证明。

    萧懿安也很庆幸当初在萧府昼夜练习射箭,彼时是为了自保,如今却发挥了作用,毕竟仅仅有良箭羽却无与之匹配的射箭实力,这支箭也到不了宁远军的军营。

    永宁元年九月十七日,烽烟卷至京畿。

    宁军大营,灯火通明。

    一名传令兵疾步入帐,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兴奋:“禀大将军,各处调集的战船已尽数抵达江面,列阵完毕,请大将军示下!”

    坐在上首的孙文龙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好!天助我也!传令下去,各营即刻集结,所有战船悉数出击,趁夜色掩护,给本将军发动总攻,打赵征一个措手不及!”

    “且慢!”

    萧从林跨前一步:“孙将军,此举不妥。将所有战船密集压上,固然声势浩大,但江面狭窄,船舰过多反而容易互相挤撞,调度失灵,若被敌军以火攻……”。

    “火攻?”孙文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短须随着笑声颤动,“萧将军,你莫不是被赵征吓破了胆?在这茫茫羌江之上,水汽氤氲,他赵征拿什么火攻?难道他还能把江水点燃不成?”他得意地捋了捋短须,“水能克火,这是三岁孩童都懂的道理!我军战舰数量远超敌军,正该一鼓作气,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其碾碎!”

    萧从林面色凝重,耐着性子解释:“将军,水火相克固然是常理,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船船体、帆樯、缆绳皆为木、麻等物,极易燃烧。敌军若备有火箭、火舸、乃至猛火油柜等物,顺风施放,一旦一船起火,火借风势,在密集的船队中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末将恳请将军,至少下令为各船多备水桶、沙土,在关键部位覆盖浸湿的牛皮,以防万一……”

    “够了!”孙文龙不耐烦地挥手,脸上满是被质疑的愠怒,“萧从林!你休要在此危言耸众,乱我军心!本将军心意已决,全军按令行事,即刻出击!谁敢再言一个‘不’字,延误战机,军法处置!”

    他狠狠地瞪了萧从林一眼,转身对着帐外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击鼓!升帆!出击!”

    沉重的战鼓声“咚咚”擂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黎明将至,天光未明。

    受伤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送进医帐里,萧懿安刚为一个腹部中箭的士兵缠好最后一圈纱布,指尖还残留着血污的黏腻,几乎一整夜不间断的忙碌让她浑身酸痛。

    她正想靠在药柜边喘口气,缓一缓几乎要僵直的腰背——

    “轰隆!!!”

    一声沉闷如惊雷般的巨响猛然炸开,脚下的地面随之剧烈一晃,营帐内的药架“哐当”作响。

    所有疲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驱散。

    医帐内的人一窝蜂冲出去,萧懿安也冲到营帐门口,掀开了厚重的门帘——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江面方向一片映红了半边天际的熊熊火光。

    原本应该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被这冲天的火光染成了橘红色。

    那火光并非静止,而是在剧烈地翻滚、蔓延,宁军数十艘精心集结的战船此刻已连成一片火海。

    木材燃烧爆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不时有烧断的桅杆带着熊熊火焰轰然倒塌,砸起冲天的水柱和火星。

    而在这一片炼狱般的火海间隙,无数艘宁远军的战船正如同鬼魅般灵活穿梭。

    它们船体小巧,线条流畅至极,在火光映照下,萧懿安清晰地认出,那分明就是那日赵陵前来“谈判”时所乘楼船的改良版。只是去掉了不必要的装饰,更加突出了速度与机动性。

    萧懿安几乎是立刻明白,那日赵陵孤舟前来,根本不是为了真心谈判。

    她站在船头,承受着所有目光和可能的箭矢,根本就是在亲自测试这种新型战船在羌江水流、风向下的真实性能!

    营区彻底乱了套!惊慌失措的士兵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跑,有人提着水桶试图冲向江边,却被更汹涌的溃退人潮挤了回来。

    “是宁远反贼打进来了!!”

    “火!江面全烧起来了!船!我们的船!!”

    “快跑啊——!”

    萧懿安僵立在营帐门口,灼热的空气炙烤着她的脸颊,跳动的火光在她瞳孔里疯狂闪烁。

    她看着那片如同末日般的火海,看着那些在火光中挣扎、奔逃的身影,听着那震耳欲聋的、象征着宁军水师覆灭的喧嚣。

    宁军,完了。京城的大门,已经向赵征彻底敞开。

    可今日分明是九月十七,史书上萧从林与赵征的最后一战不该在半月之后?这场决定性的溃败,怎会从羌江开始?

    “你确定……赵征是从羌江打进来的?他本人就在船上?”她拉住一个仓皇奔逃的军官。

    那军官满脸烟灰,眼神涣散,带着哭腔喊道:“千真万确!那帅旗!那艘最大的楼船!赵征就在上面指挥!火!到处都是火!我们的船全完了!”

    萧懿安松开手,任由那军官跌跌撞撞地跑远。

    不对……这完全不对!

    历史上,赵征明明是兵贵神速,绕过危岩岭奇袭京城,才一举定鼎乾坤!

    而她明明将密道地图送进了赵征营地。

    为什么?为什么赵征放弃了那条更稳妥、更出其不意的捷径,反而选择了在羌江上与宁军主力进行一场看似硬碰硬的水战?而且,还打赢了这场原本必败的战役?

    难道……他根本没有收到那份地图?

    不,无论如何那份地图都会让他过目。

    可若他收到了,又为何不用?是怀疑地图的真伪?还是……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或者说,他看到了连她和王静姝都未曾洞察的……更大的胜机?

    眼前的溃败是真实的,江面上的火海是真实的,赵征从水路进攻也是真实的。

    历史在她眼前,硬生生拐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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