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没多久就回来了，然而看到这些安安静静待坐在原位的学生们，和他刚才离去时一般无二的场景，刘老师不由想起自己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那是多么地肆意、多么地快活的人生阶段。
可眼前的这些学生……
刘老师忍不住深深叹气。
雾霾导致环境变得恶劣，雾霾让世界陷入一片灰暗，雾霾让人口骤减。
人们变得麻木、变得淡漠、但人们仍在坚强地顽强地努力苟活着。
为了知识的传播，为了不让下一代的孩子们彻底失去活下去的信念，因此即便工厂停工、车辆停行……一切不必要没需要的社会活动都停止了，但教学教育事业仍在继续。
即便全校只有一个班级一位教师，刘老师也在兢兢业业地给学生们授课，不仅教授知识也传播希望，教授学生们要积极地活下去。
只可惜班上原有的二十四名学生到了现在只剩下了十一名，短短半年时间就有十三名学生就如今天的李梅一样因为疾病发作而接连离开了学校，没再有一人回来。
一次次的离别，无可救治的疾病和不可挽回的死亡让学生们变得麻木，让学生们直面真实。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
刘老师深吸一口气振作了振作精神，他脱下防护服和防毒面具，走上讲台后拍了拍手引起学生们的注意。
他脸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朗声对大家道：“好了，同学们，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李梅同学只是生病了暂时回家休息，等哪天她休息好了会再回来和我们一起学习的。大家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用积极勇敢的心面对未来。知识就是力量，世界的未来靠的是拥有知识的你们去建设。我们人类的科学家们也一直在致力于研究驱除雾霾的办法，片刻也没有放弃，所以大家也要坚信总有一天我们人类是能找到办法彻底驱除掉雾霾的侵蚀，还世界一片清明的。”
直播间：
【嘶~好肉麻，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嘶~我听得都热血沸腾了，老师的话真是激情饱满！】
【听完老师的话，我就有种想要跟着老师干一番大事业的冲动！】
……
【只是……你们看，下面的学生们都好麻木啊……】
【对啊，他们脸上竟然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他们是怎么能做到对此无动于衷的？难道老师的话不够激昂不够饱满吗？】
【……虽然……但是……看他们那样，我大胆猜测，这位老师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了吧？而且，那样的环境……说这样的话，有用？】
【呃……楼上的兄弟似乎说的没错。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呃，大概这意思吧。】
【……说的对，我们还是继续看吧。】
不经意瞟到弹幕的长青跟着默默点头。
没错，这些学生们之所以这么麻木，也是因为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刘老师这么说了。
每次，每当有一位学生因病离开后刘老师都会说上这么一段类似的话来激励同学们。
学生们最初听到的时候也是激动的，他们心中也曾燃起过希望。
但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学生们在经历了这一而再再而三……无数次后，他们终究也学会了怀疑，也知道了老师话中语言的苍白，老师所描述所期盼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实现过。
在一次次的失望过后，学生们渐渐不再感动、不再激动也不再心怀希望。
一次又一次，他们已经麻木，也越发的沉默，因为他们知道老师的话不可能成真。
而刘老师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们会有的反应，他像是看不到他们的沉默，而是高兴地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了什么东西捧在手心里往前伸着，笑着对大家展示：“看，这是老师昨天刚从补给站那里得来的新种子，大家都上来领一份下去种在各自的花盆里，每天浇水，等待发芽……”
“老师。”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老师的话。
刘老师顿住，看向发声的同学，声音依然和蔼，脸上也没有任何被打断的不悦：“张源同学，请说。”
张源的脸上满是淡漠，声音是无机质地平静：“老师，这些种子在满是雾霾的环境里根本就种不活，您这是在妄想。”
“不，老师这不是在妄想。”刘老师摇头，眼神认真地看向张源，又看向班里的其他十名学生，他语气认真且坚定：“老师这是心怀希望期待未来，老师相信只要我们一直努力、一直坚持将新的种子种下，奇迹总有一天就会降临。”
“不会有奇迹降临。”张源坚持道。
刘老师心里暗叹一口气，语气放缓：“会有奇迹降临的，只要我们不放弃。所以大家都上来把种子拿下去吧，说不定哪天就有一粒种子能适应得了雾霾的环境破土而出了呢？我们……”
“可是老师，我不想种了。”下面突如其来的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刘老师的讲话。
刘老师止住了话题。
只听第二道声音响起：“老师，我也不想种了。”
接着是第三道：“我也是。”
第四道：“我也不想种了。”
接下来是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声音……
“根本就种不活，我们都尝试了那么多次。”
“奇迹怎么可能会出现，我们还是不要做梦了。”
“老师还是不要再去弄什么种子了，我们知道种不活，早就认清现实了。”
……
一声比一声丧气，一句比一句清醒。
刘老师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伸出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有些不知所措，但紧接着就是排山倒海的无力感让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学生们已经打从心底里失去了希望，他们看清了现实也认定了既定的事实，他们不愿再挣扎、不愿再有期待，他们对这世界已经认命了。
所以他就算说得再多做得再多也是徒劳，事实上也是如此，他除了一句句激励人心的空口白话，也再没有了别的办法。
于是刘老师只能沉默。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种子，正当他想要将种子重新放回口袋里时，座位上的长青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