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江晚正将最后一对耳坠挂在手织的围巾上。抚顺长长的流苏,再扫了眼焕然一新的书桌后,她才满意地去拿手机。

    来自广东的陌生号码,江晚盯了两秒钟,挂断。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瞥见企鹅时停顿了一下,点进去打开空间,接连蹦出的好友动态里充满了激昂的气息。

    江晚轻轻地按下了关屏键,手机屏幕暗下来的一瞬间,一行字符映入眼帘,接着是一张平静的面孔,她怔怔地看着平直的嘴角,心想,啊,六月了。

    熟悉的喧闹嬉笑隔着一扇门传进来,江晚神色一散,眼中流泻出三分笑意。心底默数了十个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响停了下来,只静了一瞬,砰砰的拍门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甜甜的呼唤,“晚晚~小晚~晚儿~~~”“在吗在吗在吗在吗~晚晚晚晚晚晚晚晚——”

    笑意不可自抑地蔓延至嘴角,江晚悠悠地踱至门边,拧开寝室门的同时开口揶揄,“我看你们的钥匙就是用来做摆设的,也挺好,藏在书包的夹层里永远不用担心它会丢了。”

    “这不是因为有你在嘛,好晚晚,最爱你啦~”,于雪晴一进门就飞扑过去给了江晚一个拥抱,接着又一个返身轻盈的落在书桌前的座椅上。

    李薇把背包挂在衣柜外的粘钩上,换了拖鞋去阳台洗手,路过江晚的书桌,惊讶道“呦~收拾得这么整齐”,余光扫到右侧柜架上竖立的精装笔记本,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买的呀?好漂亮的笔记本。”

    “挺久的了,才翻出来。”江晚笑笑,探身过去重新按照高低顺序整理了书架,笔记本便隐在书籍中,只余下凛直的一条背脊。

    四年,是挺久的。

    中考成绩出来了,江晚566分,加上中学前三的加分,刚好压着杨城一高的分数线。

    去报道的那天,江父江母也放下手上的活计陪同江晚。杨城并不大,电动三轮车从颓乱的郊区到繁华的市中心也才四十分钟左右,坐在铺着纸箱的车后厢的江晚却觉得路程好远。

    到达的时候已近九点,一高旁边的停车场几乎被各色各样的轿车占满了。江晚指了个较远的空地停好了车,吁了口气,带着父母去找报道地点。

    报道处前排了长长的队,办事人员的效率却很高,不到半个小时,江晚就排到了前面。

    身前正在办理的女生身材娇小,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乖巧的背带装,很讨喜。窗口里的阿姨迅速地码字盖章,翻到一页资料时抬头笑了笑,“小姑娘考了593啊,成绩不错嘛”。“谢谢老师,一高的同学们都很优秀,压力很大啊。”那女生神色自然,口气谨慎却带三分调侃。

    “底子好还是有优势的,好啦,你的可以了。”

    “谢谢老师的鼓励!老师再见~”

    “下一个。”

    江晚抿了一下唇,默默地把手中的资料递了进去,长长的刘海垂落,遮住了她的眉眼。

    折腾到正午的时候,终于办完了入学和住宿的手续,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江父江母带着江晚去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买文具及一些生活用品。

    销售员仍旧在滔滔不绝的解说,江晚低着头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只偶尔回复几个单音节。售货员颇为无奈,只能转而与旁边拎着一堆日用品的江妈妈攀谈。

    “小姑娘性格挺文静的啊,成绩很好吧。”“还行,孩子从小就挺努力的。”谦虚的口气里是挡不住的引以为傲。

    江晚已经在摆放着各色的笔记本的货架前站了十分钟了,细长的手指在不断的翻捡,眼神偶尔飘向货架一隅。

    一只手突然映入眼帘,大而粗糙,但是因干燥显得温暖。江父手里拿着一个线装的原木色笔记本,面孔严肃温和,把吸引了江晚许久的笔记本递给她。

    “就这个吧,再挑两个,一块儿算”江父清了清嗓子,拎起地上装满日用品的白色塑料袋。

    旁边的江妈妈回过身来,瞥见小小的白色标价签,嗔怪地看了父女俩一眼。江父又清了声嗓,向江妈妈使了个眼色。

    江晚抬头朝着妈妈笑了笑,三分撒娇七分狡黠,江妈妈绷着脸接了笔记本,走向柜台结账。走出商店就绷不住了,笑着瞪了乖乖跟着的江晚一眼,嘟囔着“什么眼神儿啊,还文静呢,明明是个机灵鬼。”

    十二岁之前江晚都和妈妈住在乡下老家,那时候她简直像个骄傲的小公主。爸爸妈妈都是高中毕业,在周围几个村里都算得上是高知。

    赋闲在家的江妈妈很早就对江晚进行了启蒙,认钟表、背唐诗、画画、算数,于是江晚从小就以聪明伶俐著称。

    聪明是她美丽的皇冠,夸赞则是她被魔力加持过的羽衣,它们使她熠熠生辉,比起单纯的美貌,力量都更具有吸引力。

    江妈妈很长时间都记着隔壁徐奶奶酸溜溜地抱怨,“我们兰兰是怎么都溜不上你们晚晚喽,我们起的早点儿,还得在外面儿喊你,你们起的早了,背起书包就走了。”

    江晚那个时候确实是十分拉风的,走到哪里都有一帮小伙伴儿簇拥着,徐兰亦步亦趋地帮她背书包,像个小影子似的。她喜欢谁,谁就更受欢迎,讨厌谁,谁就会被排挤。

    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为了江晚的学业,江妈妈带着她去了杨城。原来在任何地方,总会有光环与阴影。原来越长大,容貌,衣着这些外在的装饰就更重要。失去魔力加持的羽衣不可避免的黯淡了,现在站在杨城一高的校门口,江晚觉得她的皇冠也在摇摇欲坠。

    江晚拢了拢头发,目送父母的身影渐渐远去,回头看着一高整洁的白楼和郁郁葱葱的林荫道,蹙了蹙眉,继而绽开一个骄矜的微笑。

    下午有一节公共课,李薇和于雪晴已经午睡了。江晚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线照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粘着的蓝色便签上,狂放的字迹也变得温柔起来。

    竹蜻蜓飞得到云端。

    生日快乐。

    From:彦

    江晚以手支额,阴影模糊了她的眼神,只嘴角抿了一个小小的弧。

    六月了啊,江彦。

    熬过了军训,校服还在定制中,正慕少艾的男孩女孩们迫不及待地换上便装,一高的整个校园都靓丽起来。

    江晚走出图书馆,明晃晃的太阳晒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稳了一瞬,她才背着包沿着树荫向教学楼走去。

    一高的图书馆藏书颇多,她今天翻到一本古玩鉴赏图册,虽然对于那些物件只了解些皮毛,但带着历史痕迹的它们本能的吸引她,它们有难以描摹的气韵。

    江晚喜欢读书,且读的书很杂。她总是能从一本书里找出一些吸引她的东西,或一个片段、或只言片语、或一张插画,然后在脑海里加工蒸腾,痛快淋漓地释放过于感性的情感。

    当然,幼年时期多是一些奇幻之旅。现在,十五岁,难以避免的,多了几分绮梦。中午沉浸在古玉器中的江晚忘记了时间,身体感到疲惫时才发现已经过了一点的门禁。宿舍楼是回不去了,图书馆一楼也没有桌椅,她只能去教室将就一会儿。

    九月的杨城仍然热,但夏的凌厉火辣已经逝去,留下乏力的困顿萎靡。

    江晚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三楼,短短的路程打了两个哈欠,她揉揉泪眼朦胧的双眼,又狠狠捏了捏胀的闷痛的眉心,强打精神地向教室走去。

    前门上了锁,江晚只好转向后门。后门的锁坏了,这两天还没来得及换,只是虚挂着。

    路过窗子的时候,隐约瞥见教室里有人影,隔着磨砂的窗子看不真切。

    也许是和她一样,有事耽搁了。

    走过去,后门果然虚掩着。江晚正伸手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生的声音,粘粘的,像撒娇。

    她下意识握紧了门把手。想要离开,却又有点好奇。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刮了两下,小心地推开了一条门缝。

    男孩儿散漫地坐在塑料圆凳上,身后两排的桌子被推挤在一起,留了足够的空间来放置那双长腿。

    他的双肘搁在身后的桌面上,腰身垮着,空荡荡的T恤隐约露出牛仔裤的腰沿。

    女生则背对着门横坐在他的大腿上,线条流畅的中短发,纤细高挑的身段,使她看起来很轻盈。

    或许是热,或许是青涩,他们之间贴合得并不紧密,但这一幕足以令门外的江晚面红耳赤。

    江晚觉得发根潮潮的,她不知道她的脸有多红,但能感受到那种热度,滚烫滚烫的。

    这是在教室啊,我的午休怎么办呢。她简直有点发懵,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奇怪的念头都出现了。

    她甚至还抬眼看了一下监控,没亮。

    于是她稍稍平静下来了,轻轻地带上门,靠在墙壁上,将脸贴上凉凉的白瓷砖。

    即使是没看清楚正脸,即使军训刚结束还没认清所有人,她也知道那是谁,有些人天生就会发光的。

    身高占压倒性优势的江彦,和军训时屡屡违规的李梓琳。居然光速一般地好上了。

    脸上的温度冷却下来,摧枯拉朽的倦意卷土重来。江晚微微闭了眼,有模糊的争辩声飘来又远去了。

    江彦:“李梓琳,你多重啊?”

    李梓琳:“干嘛?!不要随便问女生的体重啦。”

    “看着挺轻的呀”嘟囔。

    “身高摆在这里啦,不是随便一个女的都能过170的好吧,怎么,有意见啊?”

    “没……我腿麻了。”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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