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藏微鹿

    今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了周离的预料。

    周离本以为可以趁着此事,假意和老夫人拉扯一翻,再顺水推舟的直接和离。

    却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没开始,贺朝就回来了。

    以至于从贺朝来了之后,莫名的就不想开口了,就这样被贺朝从头至尾的护到了最后。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是祖父故去之后,第一个这般护着自己的人。

    周离虽然思绪纷乱,心里却暖呼呼的,好像在小院乍然不见的温馨之感又回来了,或者更甚。

    贺朝直到此刻,也未曾松开握着周离的手。

    贺朝开始握住周离时,只想告诉她别怕。

    然而周离想将手拽回去时,又激起了贺朝的逗弄之意,周离越是想拽回,贺朝握的就越紧,直到最后,贺朝便莫名其妙的不想松开了,还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五根手指挤进了周离的指缝中,十指纠缠的握在了一起……

    此时二人正在回栖园的路上,周离又试着将手拽了拽,意料之中的又被握的更紧。

    周离:……

    二人一路无话的到了栖园,贺朝牵着周离进了堂屋后,才将手松开。

    周离五指张合了几次,觉得快充血了……

    “你……”

    “你……”

    不料,二人同时开口。

    屋中又静默了一瞬。

    还是周离打破沉默:“你怎么回来了?”

    周离的开口让贺朝松了口气,但周离的问题却又让贺朝紧张了起来。

    一向在周离面前游刃有余的贺朝,第一次哑然。

    这似乎验证了周离的猜想,贺朝果真也派人盯着自己吗?

    周离垂眸,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贺朝忽然意识到,此时的沉默并不是个好兆头,连忙开口道:“我并未派人跟着你。”

    周离讶然抬眼,只不过眼中划过一丝狐疑。

    贺朝轻叹一声,挑着能说的道:“今日外出刚好在钱方馆附近办差,恰好撞见你去找钱郎中,而后又见有府中丫鬟悄悄跟着你,便就在暗处看了个究竟。”

    这翻解释合情合理,周离也不再细问,何况贺朝也不屑因这种事撒谎。

    周离又问道:“还有,你都知道了?何时知道的?”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但贺朝就是知道周离问的什么。

    贺朝点点头,心头又隐隐泛起酸涩,但也如实道:“就在几日前知道的,自从发现你有所隐藏,便着人去京城暗中打探一下。”

    周离并未对贺朝暗中打探自己而有所不快,不过让周离有所顾忌和担心的是,贺朝有没有发现自己现在在做的事。

    周离默默思量了许久都未说话,贺朝以为周离为此生了气。

    两步上前又拉住了周离的手,低声解释道:“我做这件事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我不曾了解过的那个你,我知道,从成亲到现在,因我之言还有我做的混账事,直接问你,你定不会如实说出来,所以我才……”

    说着,贺朝握着的手又紧了紧。

    周离抽了抽,没抽动,道:“你先松开。”别动不动就来抓自己的手。

    贺朝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周离恼道:“你再这么抓着,我的手又要充血了!”

    贺朝连忙松了些力气,朝周离手上看了看,用的力气是有点大……

    周离趁此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朝临窗的矮榻上坐去。

    贺朝也跟着坐了过去。

    周离瞥了眼举止不似寻常面色又看不出端倪的贺朝,坦荡的说道:“你成亲当晚说的话的确让我介意,但我遮掩自己骗了你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的,我们不过逢场作戏的假夫妻,你发现端倪背后打探,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不必觉得有所愧疚。”

    贺朝听后只觉得胸口骤然发闷。

    周离继续道:“既然你已经了解了我的过往,就应当知道今日之事你完全不用过来,我可以应承这一切,但是……”

    “如果我没过来,你就顺着祖母的意直接和离吗?”

    贺朝骤然发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周离真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明白,为何贺朝一定执着于这个半年为期。

    还没被贺朝识破,二人还未开诚布公之前,互相按着约定行事尚且说得过去,但如今彼此将面皮都撕破了,毫无理由继续如此,况且自己是真的不在意所谓的名声。

    但是,周离刚刚的未尽之言,不过是想跟贺朝说一句谢,多谢贺朝护着自己。

    然而被贺朝突兀的发问,此时再说谢也不太合适了。

    周离便顺着贺朝的发问点头:“的确有此打算。”

    贺朝的脸色突然黑了黑。

    “将军为何如此执着于半年为期?” 周离终于将这阵子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贺朝盯着周离看了半晌,眼中有周离看不懂的情绪,周离只觉得眉心微跳,赶紧转头避开。

    周离似是解释又似是劝说,声音低了些道:“半年不过一晃而过,现在也好,半年后也罢,终归结果都是一样,早晚都要和离,将军又何必非要固守这几个月?不如早早和离,放将军自在。”

    贺朝没有继续沉默,声音一样听不出喜怒:“你也说了现在也好,半年后也罢,终归结果都是一样,那么你又何必执着于这几个月呢?”难道真的因为那位钱郎中吗?

    周离被贺朝的反问问的哑口无言。

    如果说周离第一次提出早日和离,不过是在被贺朝发现了自己有所遮掩后,又因前一日自己在老夫人那里受了些算不得委屈的委屈,一时不快才开了口。

    而那次之后,周离却是真的想早日和离,因为想回京城亲自盯着岑郎中,早日查清祖父被害的真相。

    而这两个原因,周离一个都不能宣之于口。

    如果以前者为因说出,像是在同贺朝诉说委屈,周离并不想让贺朝觉得自己是受了欺负,往大了说,周离不想让任何人觉得自己受了欺负。

    周离宁愿自己将所有事情解决,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后者的原因又不能说。

    周离斟酌了片刻,退而求其次的商量道:“可是我想回京住几个月。”

    语气平平板板,听不出丝毫商量的语气。

    贺朝看不出喜怒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里让周离看不懂的情绪也带了些许探究:“要住几个月?”

    周离点头。

    贺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只道:“这样的话,谁都看得出你我之间出现了问题,你当时可是答应了这半年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周离张了张嘴,不知贺朝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去京城,最多再等五个月就可以和离。

    五个月后,就可以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污糟事绊住自己了。

    可是如果这样,五个月的时间,还会找到祖父被害的蛛丝马迹吗?

    周离的眼神暗了下来,静静垂下了眸子。

    贺朝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答应你。”

    周离抬眸,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贺朝:“不过,你在京城住了多久,我们的半年为期就要延后多久。”

    周离:……

    刚刚周离被贺朝反问为何自己执着于这几个月,自己无法回答,但贺朝呢?

    好像贺朝比自己还要执着。

    不过好在可以早日回京,便点头同意。

    贺朝没想到周离会应,心下轻轻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有些苦闷。

    屋中再一次静默下来。

    夕阳带走天边的云霞,紧跟着,天色也暗了下来。

    彩金敲了敲门,安静的进来点了灯盏,又悄然的退了出去。

    二人各自坐在了矮榻的一边,中间隔着方桌,双双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周离才再次开口:“谢谢你。”

    贺朝转头看向周离的侧脸,只觉得自己不是人,竟逼得曾经那般恣意盎然的姑娘为了这几个月向自己道谢,喉间骤然酸涩起来。

    正当想开口说你不必道谢时,周离又道:“谢谢你下午对我的维护。”

    贺朝一怔。

    喉间的酸涩也乍然不见。

    夜色渐深,屋中的灯盏并未燃的透亮,周离卸下了的一丝防备,突然想倾诉些什么。

    但向来很少和人倾诉的周离,却不习惯开口,所有的话在嘴里滚了一边,最终只化作了两声道谢。

    饶是如此,这两声道谢也让贺朝不辨喜怒的脸色瞬间转晴,眉间倏然漾起笑意。

    周离似有所感,转头看去,直直撞进了贺朝带着万千星辰的眼睛里。

    周离也微微一怔,心里某个地方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回过神即刻避开了视线,给自己倒了盏茶。

    周离突然觉得屋中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太自在,便没话找话道:“下午……贺阳为何也帮我?”

    贺朝因那两句谢心情大好,至少证明自己所为,周离并非全然不见,自己在周离心里应该有一席之地的,只不过那一席之地特别小。

    小没关系,别没有就行。

    贺朝心情愉悦了,屋中氛围也疏朗起来,便玩笑道:“你是他的亲大嫂,他不帮你帮谁?”

    周离也感受到了贺朝的愉悦,虽然不懂,但这样总好过刚刚那般。

    周离:“老夫人还是你们亲祖母呢?怎么说我都是外人。”

    贺朝突然起身出去吩咐了什么,回来也给自己倒了盏茶,道:“是不是外人,对事都要公允,再说你不是外人。”

    周离又是一怔。

    贺朝继续道:“二弟自从来了西北,就听了很多周老将军带兵打仗的事,十分钦佩,现在周老将军在他心里的地位都要比祖父高了,下午在堂屋外,祖母在屋里……为难你时,我也问了彩金事情原委,二弟也听见了,自是十分气愤。”

    贺朝瞥了周离一眼,有些吃味的说道:“二弟素来严肃话少,今日说的话都快赶上他几年说的了。”

    周离听后,目光柔和温声浅笑。

    贺朝目不转睛的望着周离侧脸,觉得心被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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