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黄历上说,宜伐木动土,宜纳财。
此日早朝,楚策收起了往日的散漫,他耐着性子听百官汇报,依旧是举国一片祥和安宁,他没给任何反应,这位大人奏完了他便面无表情让人家退回去,然后让下一个出列。
如此点了好几个人,大家觉察出异样,皇上今日心情不佳,于是都小心翼翼起来,无甚要事的也都将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折子收起来,生怕触了楚策的霉头。
眼看再没有人站出来,楚策重复一遍,“诸位爱卿还有奏折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臣等无事禀奏。”
楚策冷哼一声。
众人都噤声不语,不知道他是生哪门子的气。
萧疏行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也低下头去。
———————
楚策道:“诸位爱卿找不到事上奏,朕却有一件事要与你们分享。”
没理会朝臣的各种神情猜测,他自顾自说下去:“约莫半个月前,朕在京中遇到一位外地来的中年男子,他虽然瘦弱单薄,但双目清明,言谈也十分得体,极有涵养,只不过朕在交谈间发现他对官府和官家人都多有防备,朕觉得事有蹊跷就将他带回了宫中。你们猜,此人是做什么的?”
众人摸不准,有人试探着开口:“外地来的,不知是山野小民还是异国旅人?”
楚策摇摇头:“都不对。”
“此人防备官府,莫不是犯了事的匪贼?”
楚策道:“非也,哪有匪徒主动往京城来的。”
群臣几加猜测,楚策却没再说话,只站起来闲看下方。
猝不及防与楚策对视,齐寒云心中一跳,没敢言语。
楚策扫过他,看向萧疏行:“不如请宁王也猜猜看?”
萧疏行直视他:“是。依皇上所言,此人言谈举止不似粗俗人,应当是读过圣贤书,明事理的人,可既然读书明理,又怎会不信官府,除非……”
楚策问:“除非什么?”
萧疏行不知道楚策要什么答案,但看其他人说半天像是都没说到点上,他只能如实回答,并且隐约明白这就是楚策想要的。
“臣猜测,除非官府曾对他做出过什么不利的事,并且他是无辜的一方。”
他此话一出,已经有人反驳,“王爷真会说笑,我朝官员爱民如子,哪会让百姓蒙受冤屈。”
又有人随声附和,却被楚策打断:“说笑?不不不,宁王猜得不错,他正是受了冤屈要来京城报案的。”
楚策突然发难,抄起御案上的砚台就扔了下去:“人家告御状都告到朕的头上了,你们还天天上奏说民众安乐,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他冷笑一声,“朕现在都不敢想,你们的奏折里还有多少假话,在朕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百姓受着这样的冤屈?”
朝堂众人噤若寒蝉。
萧疏行接着问:“不知他要告的是哪位大人?”
其实大家都想知道,却不敢问,由萧疏行开这个口最合适不过。
楚策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一旁的荣禧公公,然后坐下,“念。”
荣禧接过,便朗声宣读起来。
——————
“臣民某,谨以草莽之身,冒昧上书于圣明之朝。伏惟陛下,德配天地,仁及草木,天下之民,咸蒙恩泽。”
“然臣所在之郡,有守令吕密,其行不轨,其心不仁,贪墨成性,鱼肉百姓,臣等不胜其苦,敢以实情,上达天听。”
“窃闻吕密者,身居郡守之位,不思为民谋福,反肆其私欲,霸占民田,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又闻其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败坏官纪,玷污朝纲。”
“更有甚者……”他犹豫着看向楚策,不知该不该往下。
楚策冷声:“继续念。”
“更有甚者,吕密对陛下不敬,言词轻佻,有失臣节,此乃大不敬之罪,罪不容诛。”
“臣等虽居草野,亦知忠孝之道,不忍见郡守之恶行,累及圣朝之清明。故不避斧钺之诛,冒死上书,伏愿陛下明察秋毫,伸张正义,惩治奸邪,以正视听,以安民心。臣等不胜惶恐之至,谨奉此状,伏乞圣裁。另附清河郡民签字画押名录。”
荣禧将那长卷文书又展开,后部分隐约可见透着密密麻麻的红印。
他念完,将文书奉还给楚策:“皇上。”
楚策接过,看着下方不发一言的朝臣,问道:“这不仅是一纸诉状,更是一份万民请愿书。不知诸位爱卿作何感想?”
萧疏行想,上有皇帝残害忠良,下有臣子欺压百姓,这就是先帝治下楚国的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