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给宋飞一个机会后,我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每次在前厅或花园偶遇,我都匆匆行礼后避开,而他也不强留,只是目光长久地追随着我的背影。
直到那个雨天。
我在书房整理新送来的账册,窗外雨声渐大。忽然,一阵奇怪的敲击声从庭院方向传来。推开窗,我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
宋飞蹲在庭院中央的石桌上,全身已被雨水淋透,手里拿着小刀和一块木头,正专注地雕刻着什么。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侯爷?"我忍不住唤道。
他抬头,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举起手中的木块:"给你做的。"
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散落着好几个失败的木雕,有的断了翅膀,有的缺了头。而他现在手中的,依稀是只小鸟的形状,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几分稚拙的可爱。
"您...在雨里做这个?"我难以置信。
他跳下石桌,几步走到窗前,将那只木雕小鸟递给我:"听说你喜欢鸟。"
木鸟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和他的体温。我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得吓人。
"您会生病的!"我急道,"快进来换衣服!"
他嘴角微扬:"关心我?"
我语塞,耳根发热。他低笑一声,转身走向主屋,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刚才那个蹲在雨里做手工的男人是我的幻觉。
那只木鸟被我放在床头,睡前都要摸一摸。它粗糙的表面让我想起宋飞常年握剑的手,本该杀伐决断,却为我雕刻这样的小玩意。
第二天一早,青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侯爷发热了!"
我手中的梳子啪嗒落地。
宋飞的寝殿外,几个太医正低声讨论药方。我犹豫着是否该进去,管家却已经看见了我:"姑娘来得正好,侯爷不肯吃药,一直叫您的名字。"
我心跳加速,硬着头皮走进去。殿内药香浓郁,宋飞半靠在床头,面色潮红,眼睛却亮得惊人。看到我进来,他立刻伸出手:"馨儿。"
这一声呼唤让我脚步一顿。他从未这样亲昵地叫过我。
"侯爷该吃药了。"我站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轻声道。
"你喂我。"他说得理所当然,像个任性的孩子。
太医和管家识趣地退下,留下我端着药碗进退两难。最终,我坐到床边,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
他乖乖喝下,却皱起眉:"苦。"
"良药苦口。"我又舀了一勺。
他握住我的手腕:"你原谅我了吗?"
药汁因为我的颤抖洒了些在被子上。我垂下眼:"我不知道...我只是...需要时间。"
他松开手,将药碗接过,一饮而尽:"我会等。"
那之后,宋飞似乎变了个人。他开始用各种笨拙却真诚的方式表达心意——让厨房准备我喜欢的点心(虽然常常太甜或太咸),在我窗前种满母亲最爱的茉莉花,甚至亲自学了一首古琴曲,虽然弹得断断续续。
最让我心软的是,每夜我熄灯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静静站在我院外,直到我入睡才离去。
一个月后的深夜,雷声大作。我本就浅眠,被雷惊醒后再难入睡。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伫立在雨中,一动不动。
我再也忍不住,抓起伞冲了出去。
"侯爷疯了吗?这样的天气站在外面!"我踮起脚为他撑伞,声音因焦急而发颤。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怕你怕雷。"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我鼻尖一酸。小时候,我确实最怕雷雨,常常躲在母亲怀里发抖。他是怎么知道的?
"进来吧。"我轻声道,转身走向屋子。
那夜,我们隔着一张小桌对坐饮茶,谁也没说话。但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第二天,朝中突然传来消息——孙家联合几位大臣弹劾宋飞勾结边关将领意图谋反,证据是一封盖有宋飞私印的密信。
整个侯府乱作一团,宋飞被紧急召入宫中问话。临走前,他将一枚玉佩塞进我手里:"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我攥紧玉佩,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若罪名坐实...
不,我必须做点什么。
通过老管家的关系,我得知那封密信被存放在刑部侍郎府中,等待明日呈交皇帝。当夜,我换上男装,悄悄溜出侯府。
刑部侍郎府守卫森严,我躲在墙角,看着巡逻的侍卫来回走动。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飘进耳朵——"孙大人说了,只要宋飞倒台,就把他那个庶女赏给我们玩玩..."
我浑身发冷,原来这一切都是孙家的阴谋!
趁着侍卫换岗的空隙,我翻墙潜入府中。书房里,我很快找到了那封"密信",仔细一看就发现了问题——印章边缘有细微的拼接痕迹,明显是伪造的。
正当我将信藏入袖中,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慌忙躲到屏风后,却还是被发现了。
"什么人!"侍卫大喝。
我转身就跑,背后传来破空之声。一阵剧痛,我踉跄了一下,但不敢停留,咬牙翻墙逃出。
回到侯府时,我已失血过多,视线模糊。老管家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叫来府医。
"姑娘中箭了!快通知侯爷!"
我死死攥着那封假信:"不...先救侯爷..."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宋飞布满血丝的眼睛。他面色憔悴,下巴冒出青茬,哪里还有半分侯爷的威仪?
"信...证据..."我虚弱地说。
"已经呈给皇上了。"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沙哑,"孙家已被收押,我没事了。"
我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
"为什么?"他突然问,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为什么要冒险?我那样对你...你该恨我的..."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轻声道:"因为...我心悦侯爷啊。"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他突然俯身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我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颈间。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声音哽咽。
我抬手轻抚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三日后,皇帝下旨,孙家因构陷朝廷重臣被抄家流放,而我因举报有功,特赦无罪。
更令人震惊的是,宋飞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单膝跪地,向皇帝求娶我为正妻。
"臣一生所求,不过一人而已。"他如是说。
皇帝大笑:"朕从未见过定远侯如此模样!准了!"
大婚之日,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定远侯娶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女为正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洞房花烛夜,我坐在喜床上,紧张得手指发颤。宋飞轻轻掀开我的盖头,眼中满是惊艳。
"疼吗?"他指尖轻触我后背已经结痂的伤口。
我摇摇头。
他斟了两杯合卺酒,我们交臂饮下。酒液辛辣,让我忍不住咳嗽,他却笑了,伸手擦去我唇边的酒渍。
红烛高烧,他慢慢靠近,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可以吗?"
这个曾经强势地逼我说"喜欢"的男人,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征求我的同意。我眼眶发热,主动吻上他的唇。
"我心悦你。"我在他唇间轻语,"只心悦你。"
他呼吸一滞,随即化被动为主动,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红帐落下,烛影摇红。这一夜,曾经被抛弃的庶女找到了归宿,曾经冷酷无情的侯爷学会了温柔。
清晨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宋飞紧紧搂在怀中。他睡得正熟,眉宇间那道常年紧锁的皱纹终于舒展。
阳光透过纱帐洒进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心中满是宁静。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直到遇见他——那个在雪夜救下我,用强势伪装温柔,最终为我放下所有防备的定远侯。
而他,曾经权倾朝野却孤独一人的宋飞,如今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去,因为他知道,怀中这个女子,永远不会离开。
"醒了?"他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我点点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侯爷早安。"
他笑了,将我搂得更紧:"叫夫君。"
窗外,春光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