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寒松

    曾寒松原名曾二丫。

    她爹曾铁牛是村子里的屠户,一身的力气。他杀猪杀的好,给人割肉从不压秤,猪下水会半卖半送给邻里,出去劁猪,要的也不多,要一小板肉,或者糙米、谷子,再不济,给些自家种的菜也行。因此附近几个村的人要杀猪劁猪都愿意找他,价格公道,手法干脆利落。

    她娘曾李氏是种地的好手,一个人能顶两个人。家里三亩地都是靠曾李氏伺候的。两亩水田,一年种两季稻子。一亩旱田,划了四份,种什么,都跟着季节走。

    曾家养猪,要常去割猪草。曾二丫刚生下来时,家里还不太富裕,请不起人给他们割草。曾铁牛心疼媳妇,不让人干活,自己一天从早忙到晚。

    到曾二丫能下地走路了,曾李氏勉强能空下来去下地干活了,要不然把曾二丫带着,要不然托给隔壁几户帮忙带。

    不过曾二丫年纪小小胆子大大。他们隔壁住的一户姓许,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大的男娃,两个小的,一男一女,比曾二丫大一岁。小孩子三四岁就是爱闹的时候,两个小的爱跟曾二丫玩,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大人不过进屋拿个针线篓子的功夫,曾二丫一人一口,咬人家孩子屁股上了,给两小孩咬得哇哇大哭。

    两家人倒也不至于因此结仇,只是曾李氏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把曾二丫托给人家了,只好辛苦自己,干活把曾二丫带着。

    可是曾二丫闲不住。小的时候还好,她娘拿麻绳给她栓在田边的树干上,她不会解,只能在田梗上玩泥巴,天天的回去都是个泥人样。

    到了六岁,绳子就栓不住了。小丫头一身的牛劲,跟她爹一样,解不开就咬,总能把绳子弄松,松了个口子,绳子就能取下来了。没了禁锢,曾二丫就跟猴子一样,满村乱窜,这边找个小孩跟她玩,那边再摇两个。一群小孩儿,在村子里撵鸡抓狗。得亏都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家养的狗都认识,不然几个小孩一人一口。

    曾李氏没办法了,换成曾铁牛带她。白天早早的跟爹起床,收拾杀猪的东西,搬不动就拖着走,坐骡车去要杀猪的人家去,有的人家路远,早上出门,晚上天黑才能回来。小孩子精力再旺盛,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往往一到家就沉沉睡去。要是自己家杀猪卖肉,就能晚些起床。打下手也用不上曾二丫了。

    但是哪有天天杀猪的呀,没事儿干了,曾二丫照样带着一堆小孩儿满村胡闹。

    曾二丫祸害鸡鸭狗的事儿终止在她师父来村子之后。

    师父叫燕徊。一身青衣,作剑客打扮。自称从小习武,是武学大师。说第一眼见到曾二丫就觉得有缘,小丫头有天赋,是个学剑的料子。

    曾铁牛站在杀猪的台子后面,闻言手上一劈,剁肉刀深深嵌进菜墩子。

    曾铁牛是个壮硕的汉子,一身肌肉。他常年在日照下干活,皮肤晒得黝黑。此时收起笑脸,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燕徊后退两步,心道不妙,这汉子怕不是以为自己是骗子。

    这倒是不至于。

    曾铁牛只是没想过女孩子去学武。乡下的女孩儿学那些没用的干什么?会干活,会煮饭,会女红,这不就行了?

    倒是曾李氏,颇为感兴趣。她抓过湿帕子,草草擦干手,笑问:“先生想怎么教呀?”

    这能怎么教?师父怎么教他的,他就怎么教曾二丫呗!

    日出起床,练习吐纳,蹲马步半时辰,挥剑三百,再练剑招,劈、刺、点、挑……

    “哎呀,”曾李氏笑意更盛,“这多好呀,能学一身本事呢!”曾铁牛横眉一挑,刚要出声,被娘子曾李氏眼睛一剜,不敢再多话,悻悻收刀,回院子里收拾自己的家伙什。

    “二丫,快去倒茶来!”曾二丫在院子里应了一声。曾李氏则去搬了曾铁牛原先坐的凳子出来,“先生快坐!”燕徊连声应好,随着曾李氏的动作在院外的枣树下做下。曾二丫手脚快,这会儿功夫已经倒了茶出来——只是他们家没有专喝茶用的杯子,用的是平时吃饭的碗,粗糙的陶碗,土一样的色,像泥糊的,碗沿还坑坑洼洼的。

    燕徊端了碗在手上,不大肯喝,于是对着曾李氏讲“您不用担心我对孩子不好,她会是我第一个徒弟”,燕徊来回摩挲着碗沿,似乎这能让他安心似得,“我师父要我自立门户,从头开宗立派,”他看了眼曾李氏,见她皱眉,接着说“您放心,我必将全力教导二丫,不会藏私,她是我徒弟,自然是我会什么,就教她什么。”

    “哎呀,我不是不放心”,曾李氏连忙解释,“这孩子从小调皮捣蛋,我只怕您不肯教呀”。

    曾二丫就站在他俩旁边,闻言颇感不忿,“娘你怎么这么说我,那许大头不也很会捣乱!”曾李氏一巴掌抽过去,“说了不许乱叫人家名字!”

    训完话,她又向燕徊说道“这孩子年纪越大越不服管教,但是她力气大的很呢,跟她爹一样,”讲到这儿,曾李氏带了点笑“我倒是很高兴她能跟您学些本事,能谋生,不至于像我们这样,地里刨食,卖力气活着。”她比她丈夫聪明些,知道有本事的人才能赚大钱。

    “别看我们二丫是个女孩,她可能吃苦了,又有力气,干活也厉害!”曾李氏又重复了一遍“她有的是力气,跟她爹一样一样的!”,生怕燕徊看不出曾二丫的能力。

    燕徊练练点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他动了收徒心思,就是看到了曾二丫干活:丁点儿大的小姑娘,拎着菜刀砍肉的动作熟练的跟宰了十年猪一样,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个中好手。

    两人坐在树下继续闲聊,曾二丫去屋后边帮她爹继续杀猪去了,等父女俩忙完,曾李氏已经拍板子做下了决定,让曾二丫跟着燕徊学武。

    曾二丫是没什么意见的,至于曾铁牛,反对没用,曾李氏不听他的。他们家大事都是由曾李氏做主。

    于是曾二丫就这么成为了燕徊的开门大弟子。曾李氏还让燕徊给她去了个名字——要学本事的人了,不能再二丫二丫的叫她了,不好听,不够大气。

    “那师父要给我取什么名呀!”还未行拜师礼,曾二丫已经开始叫燕徊师父了,“我想要个好听的!”

    十岁大的小姑娘,不及燕徊胸口,纤细瘦弱,看着不大健康,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力气。但她双眼黑亮,脆生生地叫他师父。

    燕徊摸着曾二丫干枯毛躁的头发,想到他在北边的家,想到宗门后山皑皑的雪,想到他和师兄师妹们在雪地里玩闹。

    松枝上的雪落下来,刚刚好落进领口,凉的他们几个在雪地里怪叫。树上的人哈哈大笑,一抬头发现是他们师父。白胡子老头坏心眼,在树上使坏。小师妹气急了,于是咒他以后没有酒喝。

    他后来果真没有再喝到过酒了。

    “师父师父,你想好名字了嘛。”燕徊回神,曾二丫正拽着他袖子,抬头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叫你寒松,怎么样啊?”燕徊蹲下身,牵住曾二丫的手。小姑娘双手粗糙,掌心带了不少茧子。

    小师妹练剑练了四五年,手上都没有她这样多的茧子,燕徊心想。

    曾二丫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满脸带笑应道“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

    自此,曾二丫正式更名为曾寒松,开始跟着燕徊学练剑。

    一开始和燕徊说的没什么差别,练剑,蹲马步。

    燕徊没有收曾寒松束脩,反倒每月给他们家二两银子。头几个月,曾寒松颇为担心,生怕哪天燕徊给她带走卖了——燕徊不是他们本村人,没人知道这个年轻剑客打哪儿来的。曾李氏敢让他收徒,还是因为燕徊自己说要在村子里定居,且盖了间破茅草屋。

    过了七八个月,倒也习惯了,曾寒松只当是师父看不下去他们家太穷了,出手救济。她心里暗下决心,要好好待师父,冲着这每月二两的银子,一定要给他养老送终。

    然而多年后,曾寒松想到年幼的自己立下的誓言,只觉得年幼无知,愚蠢好骗。

    夕阳西下,最后一块田终于锄完,曾寒松直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三亩刚锄完的地,拄着锄头长叹一口气。

    远处的茅草屋里,燕徊高声喊道:“徒弟!快回来做饭了!”

    曾寒松眼前一黑,再次唉声叹气。

    还不如把她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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