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问：“你肚子饿不饿？”

    “有点。”

    “那我去做饭，就当是赔罪。”说完，她把手机装进口袋，点头向他道别。

    桑梓一把拉住他的手肘，她皱眉看向他的手，他意识到不对，立刻放开，说：“不是，你可以用我的厨房呀。”

    她想了想，好像也行，“那你在这里休息，我去了。”

    他说：“一起去，我帮你打下手。”

    冰箱里的菜不少，叶繁拿出手机备忘录记下：排骨、瘦肉、鸡蛋、蕃茄、萝卜、大葱，列出菜谱：鱼香肉丝、萝卜排骨汤、蕃茄炒鸡蛋。

    她把菜谱报给桑梓，问：“有你不吃的菜吗？”

    “倒是没有，”他顿了一下，又说：“你确定要做这么复杂的菜？”

    她一脸的天真，问：“复杂吗？我不觉得。”然后剥葱、洗菜，再找出容器分类装好，排骨放进汤锅里焯水。

    桑梓看她干得有模有样，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她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你休息就好。”

    桑梓见她从刀架取出一把厨刀，开始切蕃茄，它的表面很滑，她一刀下去，刀刃滚到手边，她抬手看了一下指甲，他紧张地问她：“没事吧？”

    “没事。”她笑着看着他。

    “我来吧，”他示意她让一下，然后洗手接下她的工作，一边做一边说：“要先把它切成两半，再沿这个方向切，切的时候手指尖要收回去。”叶繁弯腰站在他身侧，一脸的认真，他看着她笑起来。

    她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很像我的学生。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是不是经常夸你？”

    叶繁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站直身体，捶了一下腰，说：“你家的厨房台面有点矮。”

    “是的，方便我坐着轮椅操作。”他切完两个蕃茄，用刀装进碗里，说：“所以还是我来做饭更好。”

    她微微歪着头想了一下，到主卧搬了条凳子放在灶台前面，对他说：“这样也可以。”她坐下来去够锅铲，发现还是不合适，因为他坐着的时候也比她高出许多。

    她把凳子搬回原地，回来等他把菜都切好了，就要他让位，“先生，麻烦你出去，我炒菜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

    他实在不放心把厨房交给她，转动轮椅退到一旁的餐厅，叶繁“哗”一声拉上玻璃门，把他隔在另一边。

    她把排骨沥干水加上切好的萝卜炖上，洗净炒锅，开始炒菜。点火烧干放油，油溅起来的时候，她吓得退了一步，低头检查了一下衣服，继续炒菜。

    别说，她还真做得不错，居然学会了控制火候，菜的卖相都还可以，桑梓看着餐桌上的菜，非常意外。

    叶繁洗完手，在厨房盛上两碗米饭，一碗递给桑梓，自己端着一碗坐在对面，看他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俏皮地问：“怎么样？”

    他吃完，竖起大拇指，她交叉双手，手肘支在桌上，望着他甜甜地笑起来。

    桑梓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她拿起筷子给他夹菜，又拿来一个大碗帮他盛汤。

    他吃得很快，一会儿功夫碗里就空了一半。

    “怎么，中午在学校没吃好？”她笑着问他。

    “你知道的，学校的饭菜，不能说吃好。”

    桑梓看见她低垂着眼思考了一下，然后又望着他笑起来，“那你就多吃。”餐厅微黄的灯照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明媚。他想，他的丫头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幸福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他们吃完饭，一起收拾好厨房，叶繁看起来有些累，桑梓送她回家。

    叶繁答应让他等她睡着再走，她去洗漱，他坐着轮椅等在床的一边，打量着她的房间，她的床单被套都是粉红色，枕头是一对，另一边的书桌上放着她的台式电脑、笔记本电脑、平板，书桌上方的窗户已经被她关好。这间房没有衣柜，衣物可能放在别处。

    主卫的水声哗哗的，桑梓有些恍惚，没多久，她吹干头发开门出来，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睡衣。他和她离得很近，她没有戴眼镜，脸上干干净净的，跟他平时见到的没什么两样，他怀疑她也许就不化妆。

    她大大方方地拉开被子躺下，头睡在两个枕头之间，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被子外面，道了一句：“晚安，我睡了。”然后故意放慢呼吸，保持着睡觉的姿势不动。等了好久，桑梓还不走，她在心里劝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到了极限，还是没有听见他离开的声音。

    叶繁忍不住转过头来睁开眼睛看他，他噗嗤一声笑起来，她嗔怪道：“我明明已经睡着了，你还不走？”

    他止住笑，说：“装睡不算。”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呼吸声不对。”

    她没办法，只得跟他说：“桑梓，我需要喝点酒。”

    他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说：“好啊，酒在哪里？我帮你拿。”

    她说了一句“不用”，自己起身到客厅，打开酒柜扫了一眼，前面一排酒瓶上的字很小，她看不清楚，随手拎起一个精致的黄色小酒瓶，又凭记忆摸到一对高脚杯，回卧室的时候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她拿起酒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拧不开。

    “放着我来。”桑梓说。

    她放下酒瓶坐到床边，听到“呲啦”一声，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她诧异道：“这是白酒？”

    他说：“嗯，我喜欢白酒。”

    他把酒平均分到两个杯子里，每个杯子装满八成。桑梓递过来一杯，她判断不好距离，伸手去接，却摸了个空。

    他顿了一下，皱眉道：“我们一个瘸子、一个瞎子，真是配极了。”

    她伸拳去捶他的胳膊，他护好手里的酒，并不躲闪，等她打完了，拉过她的手，把酒杯放到她手里，说：“拿好了，我这可不算违反约定，残疾人之间要相互帮助。”然后拿起另一只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说：“来，大口喝酒。”

    她笑起来，和他一起喝下一大口。酒是个好东西，喝起来总是很快乐。半杯酒下肚，她兴奋起来，开始启动话痨模式，对他说：“桑梓，刚才洗头的时候吓死我了，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是不是幽黑的雨夜，脚踩在泥泞里？”

    她带入这个情境，打了个寒颤。

    “桑梓，都怪你要跟我看恐怖片，现在我好害怕。”

    桑梓纠正道：“那是悬疑片。”

    她光着脚向他蹬去，说：“我不管，就是恐怖片。”

    “好好好，那就是恐怖片。”他一口干完，放下酒杯，双手捉住她的脚，她挣扎不开，狠狠地盯着他，那个眼神他见过。

    他一动不动，平静地看着她，片刻过后她的目光又柔和起来。她喝完一整杯酒，桑梓接过酒杯放在床头。

    她问：“桑梓，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他答：“不为什么，就是喜欢。”

    “喜欢我什么？”

    “说不清楚，什么都喜欢。”

    “疯了的我，你喜欢吗？”她的脸向他无限靠近，在触到他鼻尖的时候停住了，她的眼睛就在他眼前，卷曲的睫毛清晰可见。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答：“喜欢。”

    她转动眼珠，像是在鉴别他有没有骗她，然后她勾唇一笑，问：“变成怪物也喜欢？”

    他觉得浑身发热，也不管什么约法三章，双手揽住她，侧过脸吻住她的唇，一声喘息之后，他说：“变成怪物也喜欢，魑魅魍魉魈更喜欢。”

    她用食指按住他的唇，说：“桑梓，你说谎。”他看到她的眼睛里藏满了话，有爱意也有忧愁，他不想说太多，只是纵情地吻她，直到她也伸手抱住他，扶他到床上来。

    他支起上半身，吻着她的嘴、她的下巴、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下面有一块小小的圆形疤痕，当他吻到这里的时候，她轻轻把他推开。

    他侧躺下来，看着那一个浅浅的疤痕，伸手摸了一下，叶繁拉开他的手。

    “这是怎么弄的？”

    “小时候溺水，气管切开。”

    桑梓大概猜到那是什么时候，他说：“幸好你活了下来，不然我们就遇不上了。”

    她淡淡地说：“不，我宁愿自己死在那里。”

    他紧紧地抱住她，她也同样地抱住他，他的胸膛温暖宽阔，她的手慢慢垂下来。

    桑梓帮她盖好被子，等她睡踏实了，慢慢地坐起来，她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用手拽住他的衣袖。他笑了一下，伸手关灯，枕在其中的一个枕头上。黑暗里，她睡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