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合颂声面色很难看,他虽然从逻辑上怀疑眼前这个人大概要么是精神失常,要么是又在想办法和自己一刀两断,但他的心跳忽然变得非常快。
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让他想否认面前这个“越州名”都难以实现,“你家不可能有个双胞胎来这跟我装,你到底怎么了?”
“……”瓯鸣雁心中叹息,若有可能他也希望生命不曾如此轻易错付。但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无论天旋地转,万物湮灭沧海桑田,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了,要他如何去辩解呢?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瓯鸣雁沉着地把交谈坚持到了最后一秒,虽然他看见合颂声失去了好友的状态十分失魂落魄,对自己的追问默默感到抱歉,但仍坚持问了一句:“你们去年真的没有联系?你就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吗?”
“你的魂魄进入了他的身体,你就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合颂声反问,“吃安眠药死了以后应该是不可逆的才对,呼吸道神经停止运作,你还能从越州名的身体里死而复生……也有可能是他没死透,你是他的什么受重创产生保护机制的第二人格。”
瓯鸣雁没再辩解,而是静静坐着。他看着合颂声挣扎着不愿相信的混乱的情态,觉得这可能到今天合颂声能接受的极限了,不由感到有些棘手。
原本寄予厚望可能还有几分希望查清越州名生前死亡真相的挚友,都未能提供任何帮助,那到底还有谁能助他一臂之力?
合颂声喃喃地自问自答着,“他在恨我吗?不会吧,我没有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创伤的本事。难道他受了其他人的情伤?还是他沾染了什么不良恶习一死了之?还是你根本就没死,你以为你死了?”
忽地,他潸然落下泪来,好像真的接受了越州名自杀了的事实,“是不是我不和你分开那么久,你就不会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想到要死啊?是不是我根本就不该觉得我要走了,所以干脆就告白好了,我根本没有考虑过你……”
公共场合,两名男子对坐,尤其长得还有些引人侧目,此刻一位说着说着竟然喝着酒就哭了,不禁让周遭几名客人频频投来关心或好奇的目光。
瓯鸣雁不好再让合颂声继续哭下去,剩了半桌子菜,什么西餐他也吃不惯,就干脆起身搀过合颂声的肩膀,搂住他,走到门外打车,报了越州名家的地址。
“都怪我……”合颂声回手搂住瓯鸣雁,这仍然是越州名的身体,他借由手底下相似的触感想到从前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两个人一起跑到越州名家去打游戏,因为他家从来没有长辈,做什么都可以。
有很多次新鲜的经历,人生头一遭,全部都是在越州名家完成的。
合颂声想到这里不由得更加难受了,他真情实感地哭着说,“我都说,我全都告诉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瓯鸣雁忍不住问。
“不,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查清他死亡的真相?我不相信他就这么自杀没有苦衷,没留下任何遗言,除非他实在绝望得没有人可以帮他了。”
合颂声改口,他本想让瓯鸣雁弄明白后再告诉他,可合颂声一想,如果越州名真的死了,正正好好是在他唯一一次没能参与越州名人生的时候死的,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上一次他们没有缘分得见,是越州名出生。
从小他们便形影不离。而那一天,如果他不那么莽撞地把越州名推离自己,是不是死之前至少有几分牵挂呢?
合颂声不由得失声恸哭,他好后悔啊,他为什么要对越州名告白呢?不让他知道,自己憋一辈子,至少他们还是朋友,是不是至少他就还会活着?
瓯鸣雁不敢和出租车司机对视,只安抚合颂声,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
节侯近晚秋了,各样的树叶都已经枯萎落尽,或者不谢,瓯鸣雁也无从去找。
九点多钟的小道上只留下梧桐树沙沙的声音,偶尔掺杂一道车轮碾过柏油路的回响,合颂声枯坐在越州名的家中,不发一言地僵持着。
瓯鸣雁叹了口气,给他接了杯水,坐过去轻轻地开口:“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选择连你最后一面都不见。可是这间房子我已经找遍了,真的没有任何可称之为遗言的一纸半字……”
合颂声打断他:“你说你是哪朝人?不管怎么样,你玩得明白手机吗?把他手机拿来我看。”
可能是独身惯了,从小越州名没有人在身旁,他的电脑手机一贯是不需要设置密码的,随便就能打开,在家一个人更自在。
瓯鸣雁把手机递过去,合颂声也早就知道他这个习惯,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他的通讯软件。
好在越州名这人表里如一,没有发朋友圈屏蔽别人,合颂声就算不愿承认,但还是觉得就自己这个兄弟,从小到大就那个死样子,不上不下像条咸鱼一样,没有特别大的上进心,如果有什么事能够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内影响越州名到他要自杀,很有可能是因为情伤。
首先要看的就是微信。
如果越州名谈恋爱偷偷发朋友圈屏蔽自己怎么办?合颂声说不出口的酸楚在心上飘荡,但打开一看,是真的空空如也,一星半点的合影或者纪念性质的文案都没有。
合颂声悬起的心悄悄落下了半分,但仍旧提心吊胆地在聊天列表里往下拉着,希望能看到什么不同之处。
……据瓯鸣雁所说,他穿越到越州名的身上已经有接近三个月了,所以事发至少是在三个月前。合颂声的指尖跳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名,直到划到最底下,是一个没有备注,对方名字为【越焕法务】的聊天框里有一句不明不白的“我找人问问”。
“这是越州名他爸,他爸是干法务的,这是他们公司名字。”合颂声见瓯鸣雁费解,出言解释道。
时间为半年前,也就是今年4月初。
合颂声点进去看。
越州名和他爸的交谈颇为简短,但极大地震惊了合颂声和瓯鸣雁两人。
[04-17 15:36]
越州名:“Hilda今天来我家楼下自残了,说是我打的。她正在报警。”
[04-17 19:40]
越州名:“对方未接通”
[04-18 00:31]
越焕法务:“已在其他装置接听”
[04-19 11:52]
越焕法务:“你和她是什么情况?”
越州名:“我和她已经分手了,但是她好像坚持觉得我不能这么随便,不知道是想复合还是想报复我。”
越州名:“不是故意给你们添麻烦。但是有没有可能从法律上让她离我远点的办法?前天弄成那个样子,是个人都受不了。我真的没有惹她。”
[04-19 13:25]
越焕法务:“她爸是驻华大使,弄不好就会有很大的国际问题。对方选择调解,你现在也别闹了,只能吃这个闷亏。”
越焕法务:“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先辞职走手续吧,换个地方。”
越州名:“工作挂在她家公司名下,怎么辞?”
越焕法务:“我找人问问。”
合颂声都看震惊了,越州名竟然真的谈恋爱不告诉任何人,看样子他爸也不清楚!
难道他看错了越州名,这个人竟然是一个不负责到这个程度,搞什么地下恋情的人吗?可是有必要瞒这么多人吗?他并非诋毁,但是越州名也不见得就有多少个朋友需要遮遮掩掩到这份儿上了,所以,只是玩玩?
瓯鸣雁皱着眉,他不会往下一条条查越州名的聊天记录,更无法识别谁是越州名的亲属。没有留下备注的人,如果不是合颂声在,他可能要过很久才能找到蛛丝马迹,破解他们的关系。
“这是他爸,那他妈妈呢?”瓯鸣雁问。
无消多言,合颂声自动便理解了瓯鸣雁的“他”在指代谁。
“他妈妈是做保险产品的。是她那个公司亚太地区总负责人的办公室二把手,只会更忙,我都没见过他妈妈几回,这次也可能只是正好遇到……”
合颂声低头看了看,“法务问题。”
瓯鸣雁疑惑着追问了一句,“他不和父母联系,也不和你联系,你还看到有谁是越州名的朋友,让他可以谈到他的恋人的?”
合颂声苦涩地想,离开了我,他已经过上了直男改过自新的人生了。我怎么会知道现在的他是怎么想的……
“那第一步,就是先找到越州名的恋人,”瓯鸣雁见合颂声淡淡不语,已经心知肚明,遂开口跳过这个话题,他言简意赅道,“她从来没联系过我,你刚刚也没有看到越州名和她的聊天记录,她们大概分手的时间比三个月还要长,应该在今年四月份之前,只不过那几天她来纠缠他。”
听着瓯鸣雁一口一个的越州名,一口一个的他,合颂声仍然不语,只是侧首盯着这个熟悉的客厅。
吊顶的灯是好几年前,他们还在上高三的时候一起换的。过于明亮的客厅大灯,当时也是为了两个人一起坐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学习。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