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

    月事带,作为女侠行走江湖最重要的随身必备物品,无人能不好好备着。宋禹楼急匆匆赶回宅子时,叶韶早已将一切收拾妥当,且虚弱地躺下了。

    宋禹楼静默无言,只在熬药的空档为叶韶递了手炉来。

    叶韶道过谢,捂着手炉蜷缩起来。手炉中的碳块燃得很旺,被宋禹楼用干净的中衣围着,隔住了许多猛烈的炙气。

    饶是如此,在这般暑热夏日,叶韶依旧算不得好过,腹中寒冷生痛,头脸却挂上了细密的汗珠。

    昏沉间,宋禹楼将药汤送至叶韶跟前,叶韶饮下一口,虽然照旧是苦得眉头紧蹙,却道:“味道变了。”

    “嗯。”宋禹楼点了点头,“你给的那张方子用药太过猛烈,我改过几味药。”

    “唔。”叶韶未有异议,将药汤一饮而尽。

    除了药汤,宋禹楼一并备好了益母草膏、红糖姜水之类,皆磨着叶韶用下才肯作罢。

    “这些须得长期服用调养,没那功夫等它们生效,止痛还得是用药的。”叶韶轻声喃喃,继续蜷作一团去了。

    宋禹楼心绪莫名,玉骨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白瓷盏,问道:“以往也疼得厉害吗?”

    “嗯。我都没太记着日子,时来时不来的。以往大都直接喝药或者施针处理掉了,眼下无事,不必管它,稍养养也好。”

    见宋禹楼神色凝重,叶韶又开解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当侠女就是这样喽,谁都大差不差。”

    “除了得顺承、附和男子的体能标准习武,依照没那么适配的方式更加用功修习以外,还会额外经历这些。平日风里来雨里去,不眠不休、三天饿九顿不都是常有?身体抗诉一下,疼一疼算轻的……”

    “没办法,仇人可不会提前问候你一声,挑着没来癸水的日子再来杀你。更别提,当差的人,自然要克服任何困难和不适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

    “算起来,我当年闯阎罗狱,还有之前比武夺取轻鸿剑,似乎都正好赶上来癸水。可真是……”

    ……

    叶韶絮絮叨叨地倒豆子,宋禹楼亦安安静静地听。他很少听到叶韶对他说这样多的话。

    难受的时候,人会天然地流露出许多的柔软和脆弱。

    宋禹楼自是知晓女子习武的不便,以往却并未正视过如此种种,到底无法感同身受。便是终于有机会直面个中苦处,能做的,也只有由衷地心疼叶韶。

    蓦地,他亦想到了兰夫人,似是心生歉疚,神色有一瞬黯然。

    “宋禹楼,你过来陪我。”

    叶韶方一开口,宋禹楼即闻声而至。她挪了挪位置,顺势蜷到了宋禹楼怀中,好似回到了温暖而舒适的巢穴。

    察觉叶韶情绪逐渐低落,再未喋喋不停,宋禹楼为她拭去汗珠,轻声询问道:“阿韶在想什么?”

    “在想,我娘。我娘会是个怎样的人呢?是脾气火爆?还是温柔如水?是哪家的小姐?还是乡下的农女?”

    宋禹楼神色微动,还未开口,便又听叶韶说道:“宋禹楼,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娘,也不记得我到底是谁……”

    院子里的木樨近日开了花,馥郁的香气随风而至,盈满一室。长久的寂静中,有颤动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天底下最亲密的事,不是同塌而眠,而是坦诚。

    宋禹楼深知此刻难得。

    他垂眸道:“阿韶为何不问问我呢?或许,我会知道些什么……”

    闻言,叶韶眼睛亮了亮。片刻,她捧着宋禹楼的脸吻了吻,天真地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少主见多识广,说不定少主知道呢……”

    “阿韶,你官话说得很好,并非月州口音。”宋禹楼轻轻抚过叶韶的脸庞,有些痒,她偏过头躲去。

    “嗯,我不是月州人。我……我是被救了我性命的人带去月州的。”

    “可还记得那人在何处救了你?”宋禹楼问她。

    “不记得了。”叶韶将脑袋埋进宋禹楼胸口。

    教主似乎提起过。是在哪里来着?那地方小猛曾查过,并没什么特别的。

    之后再问问小猛吧。

    这句“不记得”让宋禹楼犯了难,好在,他从不会深究叶韶不想言明或是不便言明之事。只说:“阿韶,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并非来自东南边的溧州,亦非南面临海的濯州。大约,也不是北地出身。”

    “少主如何知道?”叶韶靠着他的心口,少有的感到安定。

    “你热衷于尝试,却不食南边来的生腌之物。”宋禹楼顿了顿,“习性和喜好亦与北地不同。如此一来,倒与中州一带……”

    见他推断得这般认真,还几度陷入沉思,叶韶有些动容。“或许吧,少主真是细致入微。”

    叶韶轻轻地嗅了嗅宋禹楼。他很好闻。叶韶很喜欢。总是很喜欢。

    这些天,叶韶昏昏沉沉,比平日更为困倦。宋禹楼未再出门,只专心伴她身侧,守着她的睡颜,为她煮药烹茶,为她默《天下英雄千万秘笈鉴》。

    顾念叶韶总拘在一处,不得趣,宋禹楼还为她搬来一口旧箱子。

    叶韶心下疑惑,宋禹楼却也不言明,只等她自己打开才知,那箱子里全是他幼时的小玩具。

    她吃吃发笑,摆弄起那些有趣的小玩意来。

    “兰夫人竟将这些东西保存得这样好。”叶韶为名为狸奴的“将军”小偶穿上依旧鲜亮的战甲,再将它装到了“战马”上。

    宋禹楼书写动作不停,见叶韶开心,亦是欢喜,他说道:“我自小被师父带走抚养,同母亲相处的时日并不多,这座宅子和这口箱子便是全部了。”

    “这样啊。”叶韶点了点头,“你能讲讲兰夫人和门主的故事吗?”她很好奇。

    “故事?”宋禹楼轻笑,“我爹是母亲同门师兄,算是青梅竹马。据说,从小到大,他总管束着母亲。有次,他们一同外出游历,回程路上,母亲找机会将我爹药晕,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再也没回长奕门。我爹差点没急疯,派人满大雍找她……”

    “而母亲呢?独自在外逍遥了一段时日后,便在当时还寂寂无名的镂金楼谋了份差事。差事做得好,又阴差阳错救了东家性命,化解了一场危机,更是令镂金楼逐渐打响名号……”

    “我爹再不找到母亲,母亲都快‘操纵银根’、‘驰骋泉府’了。”

    “后来呢?”叶韶听得入神,手中的鲁班锁已被晾了许久。

    “后来自然是,我爹终于找来了,两个人大吵一架,大打出手……不过,再后来便又和好了。”

    明明痴迷于伶人上演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戏码,遇上这样精彩的故事,宋禹楼却再讲不出什么来。叶韶有些惋惜,不禁叹道:“也是传奇人生了……”

    她转念一想,又道:“对了宋禹楼,明日都中秋了,你当真不用回长奕门啊?”

    宋禹楼落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只说:“不用,我已修书向母亲言明。”

    “哦。”

    叶韶明白了,宋禹楼并不想回长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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