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

    “你这疯丫头,你说了不杀我的。”

    欧阳无心本就被喂了软骨散,又被五花大绑着,动也不能动,眼见着红剑直刺咽喉而来,他气得七窍生烟。

    在欧阳无心近乎暴怒的低吼声中,叶韶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收剑入鞘。

    “呃。”

    习惯成自然,差点就顺手将他杀了,叶韶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洛云珠,见她神色无异,三呼万幸。

    “那个,咳咳,郡主,怎么处置这个人?”叶韶讪讪地问。

    “唉。”洛云珠叹了口气。“既然欧阳无心在这里,朱砂她们应该也在附近,这一回,我不会再放过他了,便将他关进老头的水牢里去,严加看管。”

    “善。”叶韶连连赞同,又向欧阳无心报之一笑。“你看,你真的不用死了。”她这般说道。

    欧阳无心脸色铁青。

    在他满是恨意的眼神中,叶韶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又恍然想起不知干什么去了的宋禹楼。

    正欲出门瞧一眼,却见宋禹楼正襟敛容,端着个空碗走了进来。

    “阿韶,搭把手。”他说。

    “哦。”

    叶韶应了声,配合着宋禹楼给欧阳无心放了碗血。她猜是为解蛊所用。

    欧阳无心:“……”

    接着,宋禹楼割下一片衣摆给欧阳无心的手掌做了简单的包扎,端着碗便要往岑小姐那方去。

    刚前行两步远,宋禹楼驻足侧身,顿了顿道:“阿韶,你同我一起。”

    “你看着办就是,我去做什么?”叶韶打了个呵欠。

    “那怎么行?”宋禹楼眉尖微蹙。“这不合礼数。”

    “知道了,知道了。”

    叶韶无法,只得跟他去了。

    二人甫一离开柴房,便听欧阳无心悻悻开口道:“……郡主顾念旧情,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以往你追我赶倒是得了十分的乐趣,为何非得赶尽杀绝呢?”

    “欧阳无心,”洛云珠不耐地打断他,“本郡主最后告诉你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样的男人不是由我挑,怎么会想不开看上你?犯不上。”

    “我知道你最在意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这张‘小有姿色’的脸,足够你连哄带骗达到目的。”

    “啊——”

    接着,惨叫声起,挥鞭声不绝。

    叶韶摇了摇头,无意过问。

    这回,知会过岑小姐门前看守后,二人堂而皇之地走进房间。

    彼时尚沉浸在待嫁“美梦”中的岑小姐,此时却越发呆愣,痴傻若幼儿。

    “这是怎么回事?”叶韶不解地问宋禹楼。

    “相思蛊分子母蛊,感知到母蛊在附近,子蛊呈俯首听命之态,未得指令便会迟钝呆傻。”他如实道。

    叶韶点了点头,揶揄道:“原来如此,少主懂得真多。”

    宋禹楼轻咳两声,不自觉红了耳朵。“起初不确定,得见欧阳无心其人,这才笃定了三分。”

    “真是邪物,不过是控制心神的玩意儿,却起了个‘相思’这样的名字。常日心心念念憔悴难安,一见母蛊就成了提线木偶,真是毁了‘相思’美意。”

    叶韶一面为岑小姐摘下满头珠翠,一面吐槽起来。

    “嗯。”

    她说什么,宋禹楼便应什么。

    闻声,叶韶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笑意缱绻的宋禹楼。她不满道:“你别那样看着我,也别那样笑,接下来怎么做?”

    “麻烦阿韶,叫岑小姐先‘睡一觉’吧。”宋禹楼轻轻眨了眨眼睛。

    “好,得罪了。”

    不消多说,叶韶利落的一个手刃,岑小姐便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叶韶将她安放到床榻上。

    随后,宋禹楼从背后靠近,清笑着,拾起叶韶耳畔一缕发丝。

    叶韶:“……”

    她转过身,见他顺势摘得自己头上一根发簪,如获至宝般轻轻抚过。

    “抱歉阿韶,借发簪一用。”

    说着,宋禹楼拿发簪沾了些欧阳无心的血,抬手一甩,一滴鲜血便径直落到了岑小姐眉心。

    “这是何意?”

    方问出口,即见有许多芝麻大小的黑虫从岑小姐眉心处的红点中挣扎着爬出。

    宋禹楼将那碗血放至岑小姐床头,那些黑虫便争先恐后地往血碗处去。

    它们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尽数投入血碗中。潜游,又死去。

    不多时,一碗血成了尸海,满是黑虫的尸体,它们逐渐浮出水面,静静地不动了。

    “死了?”

    “死了。”

    “真恶心。”叶韶蹙了蹙眉,只问:“这东西怎么处理?”

    宋禹楼想了想道:“烧了?”

    “行。”

    说罢,叶韶用上了老办法,向血碗中滴过一滴火油,火折子一点,那些浮在水面上的芝麻大小的虫子便噼里啪啦地燃烧了起来。

    “剩下的呢?”

    她问那碗血。

    “倒去山间古树下,一场雨后,自然全都干净了。”宋禹楼道。

    “你去。”叶韶伸了个懒腰,理所应当道。

    宋禹楼笑了笑。“自然。”

    如此,两人为岑小姐解了蛊,又嘱咐看守仔细照料她后,回到了柴房。

    甫一进屋,只见到一脸血污,已然破了相的欧阳无心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疼得咿咿呀呀的,洛云珠却不在。

    “怎么回事?”

    叶韶担心洛云珠,以为是欧阳无心又在作怪,但他眼下的衰样比之之前有过之而不及,应是没能力再作怪才是。

    正疑惑之际,洛云珠回来了,脚步轻快,满眼欣喜。

    见到她毫不逊色于日光的笑靥时,叶韶才恍然惊觉,经过一番折腾,此刻已然天光大亮。

    “你去哪儿了?”叶韶问。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洛云珠笑盈盈的,秘而不宣。

    “好吧。”叶韶有些无奈。“欧阳无心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模样,不过是挨了顿打,不应如此吧?”

    洛云珠看了欧阳无心一眼,不以为意道:“噢,你们都不在,我怕他耍花招,就又喂了半碗软骨散。”

    “半碗?”

    叶韶沉默了。

    她那软骨散的功效本就一两顶五斤,保险起见,昨夜已是多喂了些。留给洛云珠备用,她倒半点不兴节约啊。欧阳无心有的受了。

    算了,她高兴就好。

    叶韶有些肉痛,将剩下的软骨散要回,默默收好。

    “啊!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快跟我来。”

    洛云珠突然惊呼一声,拉着叶韶就往斋堂跑。

    叶韶虽不明就里,却莫名眼皮一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然到了斋堂。

    “锵锵——”洛云珠得意地跑去灶台揭开锅盖。

    得见此举,叶韶和宋禹楼皆是一惊,继而僵硬地看向锅中。

    只见浆糊一般的东西混杂着各式蔬菜块,以及大坨刀工感人的肉块,囫囵煮作一锅,以欢迎之姿,在锅中咕噜噜翻泡泡,呼啦啦冒热气。

    宛若猪食。

    叶韶:“……”

    宋禹楼:“……”

    “郡主这是何意?”叶韶不禁嘴角一抽。

    “哎呀,连累你们忙前忙后,我却没能做些什么,真的过意不去。我想着,反正时候不早了,你们肯定都饿了,就自告奋勇下厨啦!我还是第一次做饭呢!厉害吧!”

    洛云珠乐呵呵的,还有些不好意思。

    “厉害……郡主实在不必如此的。”

    看洛云珠的架势,这些“猪食”是非吃不可了,该怎么礼貌而不失友好地拒绝她呢?叶韶很头疼。

    “别客气!我发了信号,朱砂她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接应我们,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一会儿,你们要好好享用哦!”

    “噢,别忘了米饭!”

    说罢,洛云珠贴心地舀了米饭混进“猪食”里搅了,并施施然退场。

    叶韶:“……”

    宋禹楼:“……”

    是酷刑吗?

    是酷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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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爽的古松下,叶韶和宋禹楼端着碗,大眼瞪小眼。

    半晌,她轻叹一声,开口道:“看来还是回暗处才更有食欲。”

    “可阿韶刚刚说到阳光下一定更有食欲。”

    宋禹楼有些麻木。

    “吃吧,毕竟是郡主的心意。也不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叶韶扶额。

    “嗯。”

    饶是如此说,依旧无人动筷。

    叶韶:“她是你师妹,你先吃。”

    宋禹楼:“才半个。”

    叶韶:“反正你先吃。”

    宋禹楼涨红了脸:“那晚上,亲亲。”

    叶韶:“……”

    长久的沉默后,叶韶终归壮士扼腕般点了头。“行。”

    于是,宋禹楼一脸菜色,心如死灰,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吃下了第一口。

    见他面色扭曲,叶韶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怎么样?”她问。

    宋禹楼默默吞下口中之物,神色复杂。

    “还可以。”

    “不能吧?”叶韶将信将疑。

    直到宋禹楼若有所思地主动吃下第四口,叶韶才鼓起勇气小尝了一口。

    呃。居然。还可以。

    这也太魔幻了吧!

    于是,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光盘中餐,还心照不宣地添了碗。

    再看那诡异的一锅,二人这才恍惚想起,他们一开始确实选择性忽略了斋堂中明明弥漫着那么浓郁的食物香气。

    不该以貌取之,不该对之有成见。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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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郡主,你上哪儿去弄的肉来?”

    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后,叶韶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她忏悔了好一阵,终于盘问起了洛云珠。

    “化缘呀。我见到外边有火光,跑出去一看,原来有人在生火。但那个人远远看到我,一溜烟就跑不见了。我当机立断,把他留下的肉带回来了。”

    洛云珠美滋滋的。

    “这不叫化缘吧。”叶韶满头黑线。“在净思庵做肉食,我们该要倒霉了。”

    “啊!我忘了。”洛云珠有如醍醐灌顶,当即大骇。

    闻言,正刷着锅的宋禹楼适时停下动作,一本正经道:“咳咳,这是‘非见、闻、疑为我所杀’的‘三净肉’,应是无事。”

    “很好的自我安慰。”叶韶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咻——咻——咻——”

    疾风过后,屋外响起了一阵有力的脚步声。

    “属下办事不力,请郡主责罚。”

    有人这般禀来。

    洛云珠眉头一蹙,状似态度强硬,道:“还不快快将那流氓押送去老头的水牢。”

    “是。”

    朱砂领命。

    黑羽蝶姑娘们全数退去。

    “呼。”洛云珠长舒一口气,道:“我们赶紧走,没几天快活日子了。”

    说着便率先出了门去,继而又惊呼一声。

    “你怎么还在?”

    “她们已受命离去,属下留下,看顾郡主。”

    朱砂很实诚,板正地站在原地待命。

    “救命呀!”

    在洛云珠的哀嚎声中,四人踏上归途。

    叶韶犯困躲懒,一回宅子便蒙头大睡,再醒来已是夜深人静。

    肚子不受控地“咕噜”一声,提醒她该觅食了。

    家里还有吃的吗?

    这样想着,叶韶抹黑溜进厨房。

    黑暗中,却见灶台留有火光一点,她缓缓漾起浅笑。

    灶下生着微火,锅中温着饭食,鲜香的烟气随着揭盖的动作升腾而出。

    食指大动,口舌生津之时,一团暖黄的光点渐渐靠近,原是宋禹楼提灯而来。

    “多谢少主。”

    这般说着,叶韶一把抱住他,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咳咳。”宋禹楼面上开始发烫。“这可不算。”他说。

    “什么?”

    叶韶一味看着他,笑而不语。

    负气一般,宋禹楼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游移而上,扣住她后脑,执拗地印上了那片微笑着的唇。

    灯笼滚落,烛火熄灭,唇齿纠缠,气息混沌不清。

    “我饿了。”

    叶韶的低语被吞咽一空。

    “饿的是我才对。”宋禹楼确信。

    “什么?”叶韶再度升起笑意。

    “阿韶不许问。不许笑。”

    宋禹楼有些羞恼,这般吻过许久,叶韶才得以填饱辘辘饥肠。

    食讫,二人攀上屋顶,靠在一起看了会儿星星。

    风吹得软绵绵的,星星闪闪亮亮,他们像两只安心的小动物般,呼吸和心跳声都变得很轻很轻。

    “时候不早了。”

    “嗯。”

    “少主应该早些歇息才是。”叶韶带着宋禹楼从屋顶跃下,一落地又起了坏心思,道:“小心,可别再被采了花。”

    “那你留下来陪我。”宋禹楼目光灼灼,顺水推舟,怎么也不肯松开叶韶的手。

    “他们都睡了吗?”叶韶有些心虚,装模作样道。

    “嗯。”

    “天亮我就走,你记得叫我。”

    “好。”

    怎么像偷情似的。叶韶笑了笑。

    于是,他们到底蜷到了一处。

    无眠亦无梦。

    天蒙蒙亮,雄鸡高声唱晓,吓得叶韶一个激灵。

    她将将起身穿戴整齐,正欲翻窗离去,却被宋禹楼生生叫住。

    叶韶放低声音,嗔怪道:“做什么?”

    宋禹楼摇了摇头,递过来一本厚厚的书册——不知道何时业已默录完成的《天下英雄千万秘笈鉴》。

    叶韶愣愣接下,抬眼望去,宋禹楼眸若寒星,纯正又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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