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老旧的绿皮火车在咣当咣当飞驰,乘客中有抱着孩子的,有互相依偎着熟睡的,车内空气有茶叶蛋黄被碾碎的味道,有乘务员在推着不锈钢小车不断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

    不过声音没有打牌的声音大。

    “啪!”一个四五十岁的,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老头站起摔牌,布满沟壑的脸上眼睛瞳孔因为兴奋而瞪圆,大喊了一声:“炸!我走了,给钱给钱!”

    对面也是两个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穿得也不好,扫兴摔牌,掏出两张一块钱扔给他,口中直骂。

    旁边本来熟睡的男孩睁开眼,搓了把脸,刚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牌洗牌时,被老头迅速一巴掌扇在头上,他被打的脑子嗡了一声,又听见老头大骂:“狗X的崽子,瞎吗?没瞅见没给够?”

    对面两个男人,年轻些的刚要开口,被年长的拦下,阴着脸又摔过去一张一块钱。

    老头立刻抢过,露出黄牙和笑脸:“有输有赢都正常事,再来一把!”

    男人干脆推了牌:“不打了,快到站了!”

    他嫌恶看了一眼老头,推着外面坐着的年轻男人催他:“别他X看了,拿行李!赶紧走!”

    年轻男人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桌板,起身踮脚拿行李。

    男孩立刻迅速拢牌,收牌,装好后放在身侧的背包里。

    赢的老头看脸也不高兴,眯着眼吧唧嘴,给男孩推开起去接水,男孩见状连忙拿着自己的裂纹塑料杯,接了些凉的,一边堵着漏水处一边急促地吞下,他的指甲有些长,黑垢几乎淤出,喝完水后洗了把脸,跟老头坐了回去抠着自己指甲的泥。

    一旁刚刚打牌的两个男人已经走到下车处排队,年轻那个低声问:“怎么不玩了?早着呢。再打两把多好。”

    年长那个狠瞪他一眼,低声回道:“你自己数数你输了多少了?一个月那仨瓜两枣,够你输的么?”

    年轻男子摸了摸胸前口袋,又摸了摸裤兜手绢包好的钱,脸色逐渐变差。

    “哥咋教你的?出门万事小心,瞧见没,行李都没有,那汗馊味,专门在火车上下套的,他们只要进了火车站,能好几个月不出来。”

    他又伸手扇了自己一下,低骂:“也他妈怪我眼瞎,以前只听过,没见识过,谁成想这种人还能带个孩子。”

    “哪种?”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他。

    “专业的,哪种?这种人,一开始在当地好场子玩,但好场子见他厉害就不收了,慢慢沦落到街边,最后去外地玩,没地方去最后才沦到火车上。别他妈问了!以后看见躲着走。”

    “叔,我去要回来!”年轻男人阴着脸转头要回去,又被年长的死死拽住。

    “不要了,长个教训。”

    快到站了,火车慢慢减速,三十来岁的女列车员开始来回尖着嗓子喊。

    “星海站到了啊!星海站到了啊!要下车的旅客请提前排队下车!”众人开始纷纷起身拿行李,慢慢朝车门口走去。

    男孩听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人,老人正用粗糙如树皮一样的手慢慢擦窗户,他擦得很缓慢,也很用力,似乎此刻没有什么比擦窗户更重要的事情。

    火车长鸣,逐渐到站,众人纷纷下车,直到列车员站在这老人和小孩的身旁高声驱赶,老人才动,他没有行李,只拿着水杯,一块布包成的包袱,带着背着老旧而脏污书包的男孩下车。

    时值四月,北地还有些寒凉,大风给男孩吹得一个趔趄,他连忙站稳跟着老人。

    老人的眼睛晦暗,摸兜寻出抽了半截的烟放到嘴里,男孩立刻掏出火柴帮他点燃。卷烟一口气被吸掉一厘米,他闭了闭眼才缓缓吐出,哆嗦着手递给男孩:“要不?”

    男孩摇摇头。

    他突然也没了兴致,举烟仔细看了看,还是吸到底才弹到地上用力碾了碾,咳嗽几声低声说了句。

    “走吧,待会嘴甜点。”

    他吸烟时男孩在抠指甲,不吸时男孩迅速跟上,二人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下楼梯出站,男孩熟练地缩着脖子塌下肩,检票员看了看,撇嘴摆摆手。

    二人没有乘公交车,而是步行,路上男孩渴了,他举着杯子倒尽里面的水入口。一直从正午走到天将黑,老人停在一处赫鲁晓夫楼前来回踱步,他不停地喘着长气,牙冠要紧,最后死死地攥着男孩的手上楼。

    二层,三层,到三层偏右那户站定,男孩忍痛哆嗦着,他有些冷,老人握得也疼。

    走廊并没有电灯,只有谁家的白菜堆满楼道,老头走过去拎了两颗白菜,掂了掂,犹豫后又放回,果断重新走到那户门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温馨的黄灯照进走廊,里面的短发女子正抱着一个女娃,拍着她的背,她打量老人两眼,扬声问道:“找谁?”

    老头露出和善笑脸低声问道:“闻爱国二儿子是不是住这?”

    “你谁啊?”

    “内个啥,我闻爱国他大儿子朋友,这他遗腹子,托我送过来。叫人。”老人推了男孩一把。

    他紧张抬头看了一眼女子,讷讷喊了句:“姨。”

    “孩子我走到了啊,我就先走了。”老人望屋里看了一眼,眼神失望却迅速地下了楼。

    女子手中抱着孩子来不及问清楚,也拦不了,只能眼睁睁看那老人溜走。

    她低头看了眼男孩,刚要驱赶,赶巧自己女儿醒了,又哭上,她最近换牙,总是不舒服,只能抱着哄着,这是好不容易哄睡了,结果估计冷风一吹,又醒了,只得匆匆低头说了句:“先进来。”

    然后关上门继续哄女儿。

    屋里很暖,女人正在来回踱步焦急而温柔地哄着孩子,男孩低头继续抠着自己指甲,灰屑纷纷掉落在几何纹路的黄色地板上,他用脚一碾,来回慢慢挪动,想把它们碾消失。

    孩子哭声逐渐消失,女人回屋把她放在自己的小床上,满眼爱意地铺好她的玩具熊,才转身掩门。

    她看到地上的黑泥,并没有说什么,可能有孩子的母亲都很难去为难孩子,细心温柔地询问其男孩父母,出身等等情况。

    直到更晚些,这个家的男主人匆匆回来,听完叹了口气:“我爷爷,闻爱国,估计我大伯孩子,甭管了,去看看小清,我给洗洗,咱家也不是养不起,就当给小清找个玩伴。”

    女人嗔道:“那小清不还得管他叫小叔?”

    “那也没辙,我那大伯年轻时候好赌,咱爹说话了,能帮帮一把,我给他洗洗去。晚上让他住沙发,你给我俩搞点吃的。”男人迅速安排好,拉着男孩去浴室一顿搓,出来给男孩吃完饭,让他住在沙发后,和媳妇回屋,上床前不停咂嘴叹气。

    “咋了?”

    “这,这么大一个刀口。”他指了指自己后肩,又比划一下。

    女人惊讶捂嘴,瞪圆双眼。

    “我大伯真……唉,我真没法说,睡觉吧,赶上小清这两天不舒服,你多费费心。”

    “这倒没什么,一个两个都是管,你转业的事情怎么样了?”

    男人打了个哈欠,一边说一边爬上了床。

    闻清还挺喜欢新来的哥哥的,主要是这新哥哥话少,她生平最恨人话多,因此,她白日穿着公主裙,披着红色的丝绒披肩,戴着塑料王冠非要拉着新哥哥楼前玩,他妈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再说,楼前楼后都是邻居,痛快同意,但有条件,只能在楼前自己家窗户前玩,得她一眼能看见才行。

    闻清也痛快点头,一出门用双手捧着他脸亲了一口,不过她是不肯笑的,严肃问道:“你叫什么?”

    男孩退后两步,抹掉自己脸上的口水说道:“……长赢。”

    她点点头:“长赢哥,咱俩去玩,我带你看我养的蝌蚪,我妈可烦人了,不爱我玩这些,每回都喊我大名。”说完她立刻又抱着他拍了拍安慰道:“你别害怕呀,蝌蚪很可爱的。”

    她觉得很奇怪,这个哥哥好像很怕,蝌蚪不吓人的。

    女孩拉着男孩迅速下楼,小心翼翼地取出瓶子,失望大叫:“啊!!!!怎么都死了!!为什么!!!”

    她怒气冲冲提着裙子起身:“你在这等我!我回去拿东西,咱俩再抓些!待会我带你去水沟!”

    说完自己上了楼。

    男孩把瓶子捡起来,晃了晃,发现有一个其实没死,它的尾巴还会动。

    他打算待会和她说一下,拐角处老人露出一颗头,他在唤男孩。

    男孩立刻跑过去。

    ……

    楼下孩子大哭声音传来,女子听到小清在喊妈妈,她慌乱放下东西,立刻开门下楼,闻清抹泪大哭抽噎指着瓶子。

    女子惊声厉责:“哥哥呢?啊?闻清,哥哥呢?”

    闻清哭得喘不过气:“哥哥、哥哥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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