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其实不太喜欢星海本地的同龄男生,他们大多都比较“妈宝。”包括她弟。本地的家庭大多是强势的家庭主妇妈,毫无话语权的打工人爸,她大学是在本地,见过许多男同学周末定期回家报道,然后回来时带着妈妈给做的一堆其实用不太上的吃的。
什么茄盒,肉盒等等一堆炸食,往往大家都得互相分享才能勉强吃完,扔是不敢扔的。择业就更别说了,要么家里给安排,要么家里出意见。
反正就一顿叭叭乱指导。
不过这些男生在成婚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听媳妇的,反而妈的话就不咋听了,她的评价是……离不开女人的一生。
她现在没就业,平时就靠帮她爸公司翻译一些资料,本地对女孩不上班这事也很习惯,大部分人的思想就是:毕业就该嫁人了。
不过她家不是很急,她爸不舍得,她妈则是打算至少给她攒够五套商铺再找对象。她大概了解爸妈的要求,门当户对,不高嫁,也不能低嫁,最好是本地人,稳定,不要商人。
闻清也不喜欢商人,她爸给她讲过很多那些成功企业家的发家史,要么靠老丈人或者爹,要么靠这,要么靠那,能白手起家的很少,她曾经看过一个饭局,她和胜男去找她妈妈。
也是鸿宾楼,正坐的男人五十来岁,喝得酒兴正酣,在为难一个好像是保险公司的……分公司什么领导。那个被为难的男人应该不差,穿得比她爸还好,有秘书和助理,结账也是他来,只因为晚来了一点,先赔笑脸。
然后,拳头那样大的量酒器,连喝三杯,喝完后他脸上的血管几乎都快被撑爆一样,可还是继续赔笑脸,被挤兑也不生气。
那天她们都看到了大人的世界,花胜男痛快地去自家超市入了职,她回家抱着妈妈说了之后,妈妈说她不会遇见的,因为爸爸和妈妈会保护好她。
闻清知道的,但她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在求什么,才会当众如此践踏自己的自尊,才会如此哗众取宠,甚至不惜彩衣娱亲。
闻清才二十出头,她对这个世界有很多困惑,得不到解答,不过她习惯上网问,近些年流行BBS,许多论坛都很火爆,她一开始去主要是为了喷人。
她的一个小号是一个大型论坛的知名大喷子,特别是婆媳两性关系那板块,天天能碰见脑残发帖。
日子平稳得如死去的人的心电图,没有任何波澜,直到两个月后,星海的初秋,她又遇见了周鸿坚。
那天她坐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酒店大堂等人,有一个自称是外国咨询管理公司的男人,他也很洋派,穿着西装,下巴还留了一小绺短胡,大概三十来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称得上成熟英俊,但油腔滑调。
比起人,她先看到了一只手,那手上拿着名片,全英文,那只手擦过她肩上的发,出现在她左上方。
“小姐,看你似乎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是我的名片。”
闻清放下杂志起身,双手接过名片,礼貌打招呼:“抱歉,应该未曾见过。我并不认识什么Anthony。”
男人微微一笑:“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如此美丽的小姐。我是新岛人,刚刚被调来这里,Anthony Can,你叫我陈生就好。”
闻清皱眉思索,本地流氓大多吹口哨,或者说美女,认识一下啊我哥们喜欢你。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文质彬彬的流氓,这种套路竟然一时无法应对。
“在等人,不方便。”她冲他一笑,坐回去把名片放在一旁继续看杂志。这是一本时尚杂志,卖二十块钱,九月刊很重要,每年都会被各大明星抢破头,今年封面是Takeshi,一个英俊得如同被上帝亲吻过脸颊的男人。
……她偶尔也是会论坛中娱乐八卦版区逛的,这不是她说的。
“小姐很喜欢他吗?我公司有投资他的电影。”男人并未死心。
闻清放下杂志起身盯着他问道:“我刚刚说过什么?”
这时候很少有女人敢直直盯着男人的眼睛,她们更加含蓄羞涩,特别是内地的女孩子,面对这样彬彬有礼的男士,即使不想被纠缠,也只能礼貌拒绝。但闻清讨厌话多的男人,纠缠不休的男人,对她来说,他和路边那群流氓本质没什么区别,只是多披上了一层皮。
这种行为都是给脸不要脸,而她很暴躁,不打算忍。
但男人显然深谙一些不能言说的方法和规则,他和煦笑道:“我没有恶意,如果你觉得冒犯,不如这样,请你吃饭好不好?这里二层的西餐厅还不错。”
闻清心中沮丧,皱着眉大声道:“我在等人,不方便,你再不走我去叫前台和保安了。”酒店很安静,她的声音有些突兀,男人双手推拒状退后两步,无奈刚要开口。
周鸿坚就在这时出现了,他依然穿着西装,应该是刚下榻这里,身后跟着一堆人,有拿行李的,有提着电脑和公文包的,还有一些四五十岁的男人陪在他身边。因为她的喊声,他匆匆走来朝她一笑,又看了眼茶桌上的杂志和名片,依旧是十分礼貌而分寸的打招呼。
“闻女士,我是周鸿坚,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两个月不见,他普通话简直可以说是惊为天人的进步,称得上字正腔圆,就是说话有点装,但这种装对于星海奇怪,对他来说就……很合适。
闻清不觉得自己需要他的帮忙,她自己搞得定!
“周哥哥,没事的,他要走了。”她挂上甜美笑脸。
其实闻清有时候很喜欢自己长相,有时候又很讨厌,因为看起来可爱,许多臭不要脸的人就会觉得她很好欺负,可也因为看起来可爱,从小到大大家都很喜欢她。
那个陈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遍周鸿坚,扬起笑脸又从名片夹中取出自己的名片介绍自己,他是双手奉上的,闻清觉得很有意思,歪着头兴味地看。
他并没有接,字正腔圆地礼貌道:“很抱歉,我不接陌生人的名片。请离开,你让她觉得不舒服。”
男人这次痛快离开了。
闻清心头又涌上熟悉的困惑,她在想为什么呢?
周鸿坚转头去交代几句,那些人上楼了,他又回到她身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对她亲切笑道:“还不记得我的名字吗?”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张着嘴立刻道歉。
“没有的没有的,我记得的,上次……上次我在奔驰那里瞧见你,想去同你道谢的,可……可那日你在忙我不好意思打扰。真是太麻烦你了,每次都得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闻清对他半鞠躬一股脑说了一堆话。
“我们大概差不多大,不必这样。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周鸿坚,今年二十七岁,你呢?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有些抱歉地笑笑,伸出了手。
闻清没明白怎么差五岁就成差不多大了,不过她觉得他们还挺有缘分的,朝他一笑说道:“闻清,二十二岁。”
她也伸出了手,短暂碰到后被放开,闻清觉得他的手很厚实粗糙,并不像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的手,比她爸手还粗糙点。
“闻清,这里很嘈杂,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她低头看完信息短促地叹了口气。
“我爸他们今天在这里开会,本来晚上结束,可临时又得吃饭。哥哥我回家去了。”
她爸基本每月都得开这种会,一开开一天,有时候吃饭有时候不吃,反正吃就得陪着喝酒就会很晚,她晚上还得再来接。
“不知道会不会唐突,上次承蒙关照,我为伯父带了些礼物,请稍等我片刻。”他说完没等她喊住就快步离开。
闻清有点讶异,其实应该是她给他准备,人家每次都帮忙的,她觉得他看不上才没准备,这回他还送礼物。
送礼物就不一样了,长久联系才会送礼物,不过也得看看是什么。
闻清实在想不到,她家有什么需要和他长久联系的地方。她爸跟她说过他,新岛来的大商人,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因为新岛回归,两岸开放,来内地投资。
没多久,他匆匆下来,递给她两包牛皮纸装好的茶,以及一只墨镜。
“上次搭你的车,总该谢谢你。”他见她看那墨镜眼神有点奇怪,解释道。
闻清双手接过道谢。
“你……你方便吗?我请你吃饭接风,晚些我也要来接我爸的,待会送你回来刚好接他。”闻清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有求于他或者巴结他,因此才立刻邀约。
“不如在这里?这里方便些,我预订了这里的餐厅,一个人吃很奇怪。请闻女士帮帮忙。”他含笑开口。
这最好不过,她弯着眼睛点头。
他又上去换了身略轻松的衣服,头发早前用发蜡向后捋过,暗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露出如同古希腊雕塑一样的面容,颧骨却在暖光灯下晕出一层柔和的阴影,黑色丝绸衬衫松垮地裹住宽肩,第三颗纽扣随意散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凹痕和半掩半露的紧实胸肌,可他的眼神却一直很温和,甚至带着一种温驯感。
这是闻清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很……性感。
她想,他的身体一定像豹子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