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雾弥漫

    重融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他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腥味,猛地坐起身来,“你给我献祭了什么?”

    林娴予道:“一条鱼。”

    重熔:“我最讨厌鱼了。”

    林娴予:“我管你,你还有口气活着就行。”

    重融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此刻正坐在一艘船舱里,但是四周昏暗,唯有一点月光从甲板缝隙中透落,能看清船舱里堆满的货物。

    重融大概还没有彻底醒过来,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林娴予:“船里。”

    “去哪?”

    “不知道。”

    “既然要乘船,为什么我们待的地方这么……简陋?”

    “因为我没有钱,把你庙里的铜炉卖了都攒不够坐马车的钱,只能来这货舱将就一会了。”

    林娴予不想再理重融,抱着刀靠着木箱闭上了眼,但重融却什么都很好奇,像只被关在笼中的野兽,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似的到处摸索。

    不知道碰倒了什么,有东西砸在他手背,他吃痛出声,但林娴予闭着眼睛不理他,得不到回应以后他也只好乖乖坐着。

    船在水路上行驶着,行至河湾时,水面突然起了雾,船速便慢了下来。船舱里有些冷,林娴予缓缓睁眼,却看见重融正歪头盯着自己的刀,手停在离刀仅一寸的地方。

    她刚要开口,船身却猛地颠簸,不知是何处漂来的断木擦着船身,整艘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舱内装着东西的竹筐轰然翻倒,东西滚落得到处都是。

    重融被声响吓到了,拼命往她身边靠,“这是我第一次坐船……”

    林娴予心想这家伙怪孤陋寡闻的,便由得他去了。她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名字还刻印在手上,她不想再生事端,只要这人不乱来,到时候帮他完成了心愿,自己也完成了历练,一拍两散即可。

    船身渐渐平稳,不知道是谁人在唱:“月照江心千江碎,人过桥头万事休……”

    船是夜半到岸的,两人从船上下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再也不能过这样的日子了,林娴予暗暗想,必须得赚点钱让自己过点好日子。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山鬼,心想自己还带着个时刻会晕厥的拖油瓶,这可怎么办呢?

    这小镇背靠大山,雾气弥漫,夜里显得鬼气森森的。林娴予一路往前,远远望见街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间缠着褪色的白布条,像垂着无数条断了的招魂幡。

    有阴风穿过街巷,卷起一股腐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腥,那些房屋歪斜着挤在一起,窗棂蒙着灰扑扑的油纸,破洞处露出黑洞洞的内里,像掉了眼珠的眼眶,没有一家亮起灯火。

    这是一座有些荒败的小镇。

    林娴予想回头,跑回那船上,却发现船上并没有人下来,水上残留着一点水迹,那艘货船已经隐入苍茫的大雾中去了。

    “给我回来!”林娴予气得大喊,肯定是那船家嫌她给的少,故意把他们扔在这鬼地方。

    “别喊了,往前走吧,总会有路的。”重融倒是无所谓,抬脚沿着石板路走去,只听见“咔嚓”轻响,他抬脚看了一眼,竟然踩到了骨渣,也不知是人是畜。

    街角的茶摊空无一人,粗瓷碗里结着黑红色的霜,似乎荒废已久,只有茶铺的旗帜残布在风中招摇。远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林娴予循声望去,却不见有人影。

    重融幽幽靠近,附在她耳边低语:“小信徒,你看到了吗……”

    林娴予顺着他的话,盯着小巷尽头晃荡的灯笼,那灯明明点着,却照不出半分光,糊着的白纸透出诡异的青灰,像停灵时用的引魂灯。

    “那灯在引我们过去。”

    “为什么它引我们我们就要过去?”林娴予抱紧了刀,“我们不能绕路走吗?”

    “不能。”重融笑嘻嘻道,“我不要吃鱼,我要吃这里鬼和人,你得找点好东西供奉给我。”

    “我不会杀人的。”林娴予抗议到,“杀鬼可以,前提是我打得过的话。”

    “别怕,”重融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兴奋,却比平时更清晰地传入林娴予耳里“它们怕我。”他指尖抚过自己脖颈的伤疤,那里正渗出淡淡红光,“毕竟……我比它们更像鬼。”

    林娴予来不及细想这句话里的深意,两人已经走到小巷尽头,方才看清那灯后是一座牌坊。

    四根石柱像被剥了皮的白骨,死不瞑目地矗立在原地,匾额上刻着“贞节流芳”四个大字,已经结满了蛛网,“贞”字高悬,笔法苍苍,活像根悬着人的白绫。

    风经过牌坊底下时,似乎在发出细碎的哭声,极为渗人。

    牌坊下细细密密地刻着什么字,字迹有些模糊,“十七年,李氏女年十八,夫遇大雨不归,以为夫殁,携腹中子跳井而亡……”后面是一大串歌功颂德之类的谥词,林娴予懒得再看,两人也没有在意,从牌坊下走了过去。

    “活人都管不好,倒给死人立牌坊。”林娴予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注意到牌坊下开始渗透着暗红色的液体。

    路的尽头,是一座阴森森的大宅。

    “愣着干什么,敲门啊?”

    “你怎么不去?”

    “你看着面善,你去问。”

    林娴予看了一眼重融过分妖冶的脸,心想确实,靠在门边跟个登徒子似的,谁敢轻易让你进去。

    她轻轻敲了敲门,没一会,宅门吱呀裂开条一缝,灯笼的光漏在门后人的脸上,照出他眼角深深的法令纹。

    “此地少有外人,两位可是要借宿?”

    林娴予也知道规矩,便道:“若不方便,能否给我们指指路,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即可,不麻烦您。”

    门后的老人似乎思索了片刻,最终把门打开了,“无妨,两位住我这即可。”

    林娴予终于看清那老人的模样,长得慈眉善目,一副好相处的模样,他抬手拂袖时,露出袖口绣着的寿桃纹,想来年纪已大。老人行路多有不便,林娴予便扶着老人一起进屋。

    这宅子别有洞天,只可惜疏于打理,杂草已经漫过小道,院子里的山石堆砌可以看出当年精细摆设的模样,夜深了,蛐蛐蝈蝈在丛中细声地叫着,冲淡了先前街上的恐怖氛围。

    “这是我儿媳妇,春娘。”他身旁的妇人福了福身,眉眼冷淡,却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林娴予自知打扰,连忙回礼,重融却大爷一样跟在身后四处张望,半晌才开口:“大爷,你这宅子风水不好。”

    那老者与妇人顿时脸色一僵,老者幽幽开口道:“这位公子看得真准,自从我们王家搬到这地方以来,家里就没有一天安宁。”

    “先是我的老伴死了,再是我的儿子,我儿子的小妾。”

    “这宅子和这镇子也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也不知何时,就轮到我这把老骨头了……”

    林娴予想安慰一下,但管家端着茶盘进来了,铜盆里冒着热气,浸泡着毛巾,“二位贵客有失远迎,不介意的话就先拿帕子擦擦脸吧。”

    那管家说话时,舌尖抵住上颚似的,含糊不清,像嘴里含着枚不该含的东西。

    只有跟在他身后那个丫鬟还有几分活气,十四五岁模样,梳着双髻,鬓边别着朵有些蔫掉的桃花。

    林娴予擦拭了手背,春娘招呼着让他们一起吃晚餐,林娴予走在她左侧,她视若无物似地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要拉她,但却扑了个空。

    林娴予这才看到她左眼瞳仁微微发白,意识到她有可能是半个瞎子。

    她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她的右边,轻轻牵住她的衣袖:“姐姐,我在这儿。”

    春娘愣了片刻,嘴角动了动,似是要笑,却只扯出半边弧度,另一边嘴角还僵在原处,像被线扯住的傀儡。

    好生奇怪,又哭又笑似的。林娴予回头找重融,却发现他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完全不复先前的虚弱。

    “很久,没有人这样唤我了……”她浅浅说道。

    “春娘!”王老的呼唤从内堂传来,“来了。”她应道,声音里带着股认命的平静。

    饭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王老叫管家拿来了一壶酒,给林娴予和重融都满上,“贵客来临,有失远迎,来我这寒舍,实在委屈各位,若不嫌弃,就在此歇歇脚吧!”

    “我没有好菜,但有好酒,这是多年陈酿的女儿红,最是香甜。”他一口饮尽,又给自己斟满了酒,对着林娴予和重融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二位何不与我举杯同饮啊!”

    林娴予盛情难却,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并不打算喝,毕竟咸鱼指南里师兄师姐就提醒过,要小心陌生人给的吃食。

    但是重融直接举杯,一饮而尽,大喊一声:“确实是好酒!”

    他这番举动倒显得林娴予另类了起来,林娴予也只好学着他的模样,举杯饮尽。

    确实是好酒,温润醇厚,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和天月门的佳酿有得一比,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林娴予以前没少偷喝酒,在这也忘记了要克制,反正有什么事,这山鬼应该靠得住吧……

    林娴予自认酒量极好,但三杯两盏下肚,竟然开始头晕目眩起来,她看着面前开始旋转的世界,下意识握着刀,却没有力气把刀拔出来,只看见面前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面目模糊起来,像个褪去人皮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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