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巨幕像被撕开的水球，皮囊从裂口紧缩，吐出一团又一团灰白色的虫卵，密密堆叠的透明卵囊蠕动着挣扎，铜钟般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还未发育完全的口器一张一合——

    ‘——’

    ‘——’

    宿黎转过身，将破损严重的复合镰刀随意扔掉，下属递来新的长枪武器。不知为何，明明是在不可传声的宇宙中央，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

    是什么？

    宿黎皱眉，让兰斯调动银河号继续发射歼星炮。

    繁育雌虫子宫孕囊破裂，最大的核心已灭，被指挥袭击的虫群部队开始溃散，真正的死亡无可避免。剩下的，就是清理战场残局，以及趁这近亿枚虫卵还未孵化，将其扼杀在摇篮。

    失去最大庇佑，虫卵们纷纷自我求生，疯狂吸收卵囊内的营养，加速孵化流程。

    但是，人可比没脑子的虫聪明的多。

    宿黎抬手，精英小队立即调整方向，朝远离虫群的宇宙深处急速撤离！

    轰——！

    远比之前小的歼星炮光束没入虫卵堆，弱小的幼虫与卵囊根本无法抵御，刹那间便被反物质能量吞没湮灭！

    外围被炸开的虫群和繁育雌虫残留尸块溅射汁水，如炮弹天女散花般四射，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和虫。

    “快退进来！娇娇！”

    站立在飞舰上的屠娇娇连忙缩头，兔耳朵低垂着微颤。他们运气不好，一块中型残肢正正好以近光速朝他们撞击！

    “我k——”

    脏词还没说完，飞舰里的操作员便愣在原地，舷窗外图腾纹路亮起，熟悉到令人落泪！

    “是上校！那边成功了！”

    他们欢呼，互相拥抱，每一支小队飞舰都被罩上长城防雨罩，所有人在这一刻共同近距离欣赏来自繁育雌虫献上的焰火。

    一个远远脱离队伍的一人小队，唯一剩下的那人狠狠擦了擦眼角，抹掉被泪水浸透的血痂。

    “上校。”

    “嗯？”

    “冲击波已经结束，目前死亡人数281，重伤1829人，左翼核心数较多，失能较严重，已通知后方队伍进补。”

    “嗯。”

    兰斯欠身退下，宿黎深吸一口气，活动活动刚刚血肉新生的左臂，暴露在外的鲜红肌肉组织收缩舒张，已经能够自由活动。

    “差不多……”

    宿上校甩动长枪，接通通讯频道：“开启清扫模式，注意保护核心内阿尔法物质。”

    话毕，上校大人身先士卒，率先冲入虫堆。她身上鲜活的血腥气吸引来大批虫群，中部队伍以精英小队为中心，层次分明逐步剿杀剩余残虫部队。

    比起紧迫的大战，清剿工作繁重漫长，尽管伤亡数字不再极速累计，但也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上百条人命才彻底结束这次虫袭。

    新来边境部队的新兵们染上血性，再度回到长城时，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血与泪或许是揠苗助长，但在这帝国边境，作为兽人之盾，这是必然要经历的蜕变。

    编外人员夜莺独自在角落里处理事务，半日前网络就已经开放，他忙于处理研究院和边境星球两边的事务，连宿黎出现都没发现。

    嘚嘚。

    宿黎轻敲桌板，左半边身体几乎被绷带缠满：“你不是要去MU189行星？”

    “……对。”

    夜莺光是看她的伤，自己就一阵阵幻痛：“我记得边疆军医疗用品供应还是两年前的种类，最近有新开发……”

    “不用。” 宿黎打断他，“我的体质用药反而麻烦。”

    “……”

    因为恢复太快，药物还没发散生效，就已经被新长出的血肉盖住，总是搞得肌肉里面痒痒的。宿黎宁愿多缠几层绷带止血，吃点内服药调节激素水平，事后最多扯掉几层皮肤罢了。

    “我还有事要处理，MU189行星离着太远，兰斯过会儿送你过去。”

    话毕，宿上校又匆匆消失指挥室，登上前往另一处长城节点的飞舰。

    夜莺眨巴眨巴眼，目送宿黎的飞舰消失传送点，兰斯不知从何处出现：“出发。”

    夜莺回神：“你不用处理后续？”

    “不用，这是枭鹰的任务。”兰斯面容冷峻，他伤得也不轻，眼底满是青黑，显然精神力消耗过度，“战斗刚结束，路上可能还会出现残余虫子。”

    ……原来如此。

    怪不得宿黎专门跑来说一声，感情是为了派人保护他这个弱鸡。

    夜莺乖乖听从上校安排，跟随兰斯登上飞舰。飞舰还是他们来时的那艘，兰斯一言不发进入驾驶舱，独留小鸡在后方休息舱。

    自己待着就自己待着，夜莺也不想跟他聊天，靠躺床铺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

    落在脸颊侧边的金色翎羽微微耸动，莫名的噩梦让夜莺睡不安稳，总觉得向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舷窗外亮度骤然变化，落在轻阖着的眼睑，翎羽骚动着落下，夜莺缓缓睁开眼，尖叫声差点冲破嗓子——

    夜莺一口气缓了又缓，兰斯那漠然冷淡的视线像是看一具尸体，被这么冷冰冰的盯着着实太吓人。

    曾经经历让他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勉强冷静，以正常的口吻问到：“……你干什么？”

    “看你。”

    “……？？？”

    原本坐在床尾椅子上的兰斯站起，更有压迫感地居高临下俯视，夜莺内心警铃叮铃铃作响，暗暗握住腰后的武器。

    这是半年前宿黎给他的，在比亚事件后，宿黎专门跑了趟曾经的黑市，找到窝在街角里装乞丐的索美伦大师，抢来一件防御性武器。

    宿黎不指望夜莺有能力反杀，能够撑到救援就行。

    在夜莺拿到装备时，那镌刻的熟悉图腾纹路……显然就是长城！

    凭兰斯的能力，绝无可能突破上校的图腾防御。

    夜莺定神：“我身上有什么不对？”

    兰斯的目光爬过夜莺每一处肌肤，诡异目光激得夜莺一阵鸡皮疙瘩，在他受不了准备撕破脸时，兰斯呵了一声：“太弱。”

    “……哈？”

    兰斯慢条斯理整理衣衫，又坐了回去：“纯粹的累赘。”

    “……”

    夜莺气笑了：“我好像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是所有人天赋都在胡闹打架。”

    “确实。”

    “……”

    兰斯仿佛没听懂阴阳怪气，甚至同意他的说法，把夜莺搞得一头雾水。夜莺觉得跟这人全然合不来，还不如跟比亚一同处事：“没事的话请离开，我也不喜欢和男人面对面谈心。”

    闻言，兰斯稍扬下巴，翘起二郎腿：“不是谈心，是劝诫。”

    ……又是所谓的劝诫。

    夜莺听烦了：“不用，谢谢。我不是你的下属，我的选择跟你无关。”

    “如果跟上校有关呢？”

    “……”

    夜莺眉头紧拧：“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我才被上校调到身边，在此之前的文书工作都有巫雨中校协助处理。就算没有我协助，上校也可以选择其他人。”兰斯眸光加深，“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被选上，一个月前我去问了上校，她告诉我，陛下……可能有异动。”

    夜莺眼中满是愕然：“这么快？”

    “是。”兰斯颔首，“但不能确定时间。或许下个月，或许明年，或许后年。”

    “……”

    夜莺在中央星长居，离皇宫更近，但对于一些隐秘情报获取手段有限，他没想到事态已经到紧迫的程度。

    “上校一直在戒备，所以带我在身边，因为我的图腾天生克制那只鬣狗。”

    兰斯毫无保留说出真相：“当然，这点那只鬣狗也同样知晓。”

    “所以……上校和鬣七已经在对垒了？”

    兰斯摇头：“明面上还没有。”

    明面上二者合作，前几天还一同出手推进监测系统建设。

    夜莺眉头一直没松开，思索几番又问到：“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兰斯：“劝诫。你是帝国研究院最出色的首席，上校和军部需要你的存在。你不能死，也不能被挟持，以后尽可能离中央星远点。刚好这段时间来边境，在你投资的星球安置些房产，做点隐蔽准备。”

    这次的劝诫竟然是正事。

    夜莺抛开之前偏见，点头应允：“也是，研究院一些资料和设备也得有分机备份，不能被鬣七拿捏，成为威胁上校的筹码。”

    *

    “老板，货已经出港。”

    环欧仰靠宽厚舒适的旋转椅背，撑脸垂着眼：“好，去吧。”

    下属诶了声，走出两步又回头：“老板，您不走吗？”

    “……等等吧。”

    环欧脸色带着疲惫，依然习惯性勾起唇角：“在等一等那位女士的消息。”

    “好的老板，紧急通路咱已经开好了。”下属连连点头，“就算真打起来那位女士也随时能走。”

    “真打起来啊……”

    环欧仰起头，随意转椅子：“才平和了几天，这群人真是……怎么就不能好好做生意？”

    “能像咱们一样安分得不多啦。”下属打趣，“能跟着老板干，是我八辈子福气！”

    环欧轻哼一声，摆手让他下去，借着月色打开通讯器，标着【芸姜】二字的信息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一天前。

    “芸姜小姐……今日报平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哦。”

    她摸索屏幕，喃声道：“是……出不来了么？”

    …

    “陛下……”芸姜满头是汗，湿哒哒的睡衣贴在身上，她苦笑着强忍住浑身肿胀刺痛，十分勉力才能说话，“我对您的计划……非常感兴趣……也、非常愿意配合。”

    她喘了好几口气，柔弱的身姿撑不住瘫软跪下，跪在全息投影的皇座虚影前。

    “毕竟……能分享宿黎……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

    芸姜再度抬起头，艰难的苦涩化为疯狂：“是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