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事儿翻来覆去的在脑子里过，像是无声的电影，一度，叶七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醒着，那些没发生的事儿和已经发生过的事儿穿插着不断出现，最后模糊成了一片。

    刚刚过了卯时，叶七混混沌沌的好像听见更鼓声，接着就听见罗秀起床的声音，罗秀有每天晨练的习惯，无论风雨她都会起的很早，只不过在习惯了那些细碎的声音之后，叶七已经不会被罗秀的早起打扰，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她根本没办法忽略这声响。

    无奈，叶七睁开眼睛，她盯着床顶出了会儿神，接着一跃从床上蹦了起来。

    罗秀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缓了缓，才扭头看着她道，“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不是要去刑部，”叶七走到柜子前翻检出一件素色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说，“一会儿你就在后侧门处等着我吧，我们从那边出去。”

    “去那么早，他们那边会有人理咱俩么？”罗秀问。

    “我们过了辰时三刻再过去，那边肯定有人。”

    “辰时三刻，”罗秀嘀咕了一句到也没说什么，只是道，“那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这话本是无意，罗秀随口一说，也没想着叶七会应她什么。

    转身出门的时候，她听见叶七似乎是说了一句，“我想先去送送他。”

    开门的手顿在半空，罗秀当然知道叶七说的“他”是谁，不过罗秀也没接话，她只是愣了愣随即还是伸手打开门走了。

    一阵风吹进来，虽然隔的还是挺远，可叶七还是战栗了一下，接下来就该是冬天了吧，好冷。

    收拾好自己，又在桌上捡了几块糕点吃，往日里约莫这个时候她就该想着该给老夫人做些什么吃食，厨房那边应该也已经热闹起来，而今日……所有人忙碌的事怕都是与往日不同的吧。

    出了屋子，叶七沿着游廊慢慢往停放左卿棺椁的小院走，她不急，因为今日的事儿都在定数上，什么时候出府，什么时候入陵，什么时候封墓……叶七在脑子里将今日的事又一点一点捋了一遍，甚至是陆南风几时会为左卿上香。

    一路上叶七遇到不少人，左府的仆役，无风谷的暗卫，甚至还有重楼和紫苏。

    小家伙不知道今天的事儿，看见叶七还是高兴的打招呼，开心的说重楼要带他出去玩。

    叶七听着眼神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重楼，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在乎和不在乎，根本就没有理由和原因，重楼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可是已经被这世俗磨砺的坚韧异常，不会轻信，不愿交托，更不会随随便的接受，但唯独对紫苏不一样。

    拼拼凑凑的，叶七多少也能描摹出一些这两个娃娃的相遇相识，紫苏于重楼而言不过就是陌生人，最多也不过就是命运有些相似的陌生人……他们才多大，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若不是那么上心，没有那么在乎，他们以后的路可能完全没有半点交集，但……偏偏，重楼就是放不下紫苏，而紫苏对重楼也是十分的信任与依赖，这跟谁说理去。

    心里的这些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待紫苏喋喋不休的讲完他们今日的行程，叶七这才从半蹲的姿态站起身来对重楼道，“你记得去找谷主拿些碎银子，既然要出去玩，总要带些银钱才是。还有，记得让暗卫跟着，你若是甩了暗卫，小心我……”

    “知道了！”重楼本不耐烦听她说这些，等叶七说到此处他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他厌烦瞪着叶七道，“你们今日不都是正经事，你还有这闲心在这里同我说这些，有这功夫你还如快去干点该干的事儿！”

    他这般大人模样的说教，叶七心情到是一下子轻松不少，她歪着头看着重楼问，“什么是我这会儿该干的事儿？”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重楼拉了紫苏就走，叶七见他们要走远了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似得提高了音量说，“记着，不许出城，不许往人少的地方去！”

    这话出口叶七兀自的苦笑，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唠叨的妈不放心自己孩子，这才翻来覆去的说，呵呵~果然，风水轮流转。

    一个念头起，随即她就想起之前在无风谷的时候左卿似乎也是一次次的这么说，每每她都只当是过耳的风，说过只当是吹过，她笃定自己左右不会出谷，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真的危险。

    果然，重楼听见也只当是没听见，紫苏还回头应了她一声，重楼却根本连脚步都没停。

    叶七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一直到重楼牵着紫苏消失在转角，她这才又迈开步子往前自己想去的地方走。

    到了小院门口，叶七老远就看见陆离站在那儿，今儿他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衫神色肃然，看见她过来，陆离微微颔首，“小七，你怎么过来了？”

    “想来看看。”叶七声音有些发涩，她刚刚还跟紫苏聊天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这才短短眨眼功夫，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缓了缓，她这才再次开口，“陆离哥哥，今天怕是有好多事儿，少谷主一人也未必照应的周全，只能辛苦你多留心些。”

    “你何苦说这些，”陆离的声音也不见有多精神，他看了一眼叶七，随即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院子里，“谷主救过我，也养过我，还曾悉心的教导过我，今日，无论为他做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是了，连他都不知道这里并没有左卿。叶七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两人又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儿，叶七这才道，“我进去看看他。”

    说不得，那棺材里有什么她自己心知肚明，如今过来走这一趟，说的难听些，不过是场面上做给活人看的戏罢了，于左卿而言，他不会在乎，也根本没机会再在乎……这些于他而言其实根本不重要。

    不过想是这么想，说是这么说，但叶七一脚迈进门的时候，当她看见那副自己亲手钉死的棺椁时，她的心情依旧还是一路跌至了谷底，幽深幽深没有一丝的光亮，这时候她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一件事，自从后，她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个笑起来会让她觉得温暖且会肆无忌惮纵容她的人。

    自此以后……莫名悲凉的情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她尚且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他会有这样的机会嘛？即便真有，她又该去何处寻他？

    想起电视剧里常常会说的那句，“上碧落下黄泉”……若真有黄泉碧落，她是不是也该去翻一翻，找一找，看看是不是还有机会再遇见……

    想着叶七就觉得自己无比可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她的手缓缓落在棺材上，轻声道，“左卿，今日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以后的路，我一定好好的走。这里也算你家，虽然……但今日，我在这里向你起誓，便是我想求的天道公理我也绝不会牺牲任何一个人，我更不会拿自己去冒险。你救我一场，是愿我好好活着，那我便好好的活着，无论前路有什么，我都会好好的活着。”

    说着，叶七嘴角微微的向上扬了扬，笑着道，“对了，告诉你件事……最近我遇见一个人，是个江湖人，武艺还不错，心思亦端直，他说他喜欢我……前世今生，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表白，说不开心自是骗人的，只是……”

    她抿着嘴笑，忍不住的摇头，喃喃道，“只是，我这一把的年纪，不免有犹豫，但说不心动那也是骗人的，他虽不及你亲和宽厚，温暖细心，但却也是舒朗俊俏，对我亦是很好，我放不下，但又踌躇……”

    “不过人嘛，总归都是贪心，”叶七道，“我们日日都在一处，时间长了，那点理智也就懈怠了，我便想着，能贪心一次也是好的吧，你说呐？”

    “他能说什么。”

    陆南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七回头，看见他就站在门外，站在阳光里。

    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初升的太阳粲然的，看在叶七眼里竟是有些晃眼，她微微侧了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听见多少？”

    “也不是很多，”陆南风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长衫，他伸手撩了衣襟一脚迈进门来，“只听你说，要贪心一次。”

    他走近叶七，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要贪心一次什么？跟他说到不如跟我说，没准我还能帮帮你。”

    “没什么。”叶七不肯说，她悄悄的，使劲眨了眨眼睛，感觉酸涩褪了，她这才转回头道，“你今日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不是等在前面就好。”

    “怎么说我也是‘少谷主’，”陆南风这话说的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只是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坦然很多，所以到也算是心境平和，说了一句，便换了话锋，“这左府里外上下，那么多人看着，所以就算是装，我不也要过来装一装。”

    说完，他将目光扫向屋外，“再说，他一个人怕也招呼不过来，要是这的档口那位姨娘再醒过神或是发现什么，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少主说的极是。”叶七笑着道，“那，今日就辛苦少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