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做局已久,现在顾不得等候最佳时机,她恨不得现在就看到夏家倒塌,散尽家财,败落困苦的日子。
最开始,宁清寄希望于官府。
她和林掌柜耗时五年多,将夏家徇私枉法、逼死人命等事找齐证据,送到扬州知府手中。
然而,扬州知府空有清誉美名,毫无作为,拿到证据后根本没对夏家出手。
自那之后,宁清就清楚,寻常手段行不通。
恰巧这时候,濯尘师太和陆老夫人见面,三言两语定下婚事,宁清顺利嫁入镇国公府。
宁清知道广储司重开皇商名额,且有意在江南选一家专供绸缎衣料皇商,登时计上心来,开始算计夏家。
广储司专管皇宫采购,名下有皇商的名额,所贡的东西直通大内。
而陈家的生意,最大的是衣裳绸缎铺,第二便是金银楼。但这只是在江南三省,若是出了江南,陈家的名号便不管用了。
新朝建立,宁清笃定陈家有拓展家业的雄心壮志。
宁清手里最好的牌只有羽衣阁,还不足以与夏家匹敌。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宁清一面让人和广储司绸缎科的平大人接触,直说羽衣阁专为达官贵人制衣裳,布料材质皆是上等,聘用的绣娘时常推出新花样,宫中的主子们一定喜欢。另一面,却和平大人私下交易,羽衣阁只为打响名号,每一年的衣料,羽衣阁都出双份,权当孝敬给宫中贵人们的。
这就是暗示,宫中给出的采买银子,羽衣阁分文不取,全孝敬给平大人。多出的那份还全由平大人做主。这是长久的生意。
舍得出利益,就没有不动心的人。
纵使夏家贿赂几万两,平大人面不改色收了,但转身还是拍板绸缎皇商供应名额给羽衣阁。
失去了绸缎衣料皇商的名额,夏家只能将所有力气集中在金银楼这里。夏家先用银钱开道,平大人将夏家推荐给金银科的官员,温大人。再重金酬谢,劝说温大人点头,夏季负责宫里中下等的金银制品。
夏家终于成为大雍朝的皇商。
至此,夏家损失高达三十多万银子。金银楼有了皇商的名头,可对生意加成并不大。
这时,宁清派人去夏家偷偷在夏家管家的身边散布消息。
某朝某代的后宫寝陵被人偷盗,谁知道里头陪葬的金银竟然全是掺水的货色。根本不值钱!
气坏了那帮盗贼,正到处骂皇家也抠门呢!
不多不少,说上两次就作罢。
宁清猜测,以夏家的作风,夏管家的贪婪,这消息就像是干柴,一靠近夏家这捧烈火,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不出宁清所料,第三天,监视的人就看到夏管家让人去证实皇家抠门的传言是真是假。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
夏家一下子损失太多银钱,后续没有大把银子入账,扬州已经找不出别的路子,江南各地有各自的靠山,轻易不能开罪。夏家人便把主意打到后宫嫔妃、失势的皇室宗亲、以及女官等人的陪葬品上。
“今年宫里送走了两位低等嫔妃,三位女官,她们都是平民出身。所以没人管。”宁清说话声音很低。
知道夏家克扣她们的陪葬品之后,宁清一一记下这些人名,等日后夏家伏法,她还要逐个补偿回去。
陈嬷嬷低声提醒,“林妃病重多日,听太医说,撑不了几日。”
宁清垂眸犹豫,林妃是皇上登基前的妾室,还有过一个孩子,后来孩子夭折,就再也没有身孕。虽没有家世,但得皇上敬重,位列妃位,就是身体不太好。
夏家不一定有胆子动她的东西。
陈嬷嬷却不这样看,夏家还没缓过气,就又大手笔上京过万寿节,夏家人的胆子一向大。她在夏家待过几年,比宁清更熟悉他们一家子的品性。
“不若先派人盯着?”陈嬷嬷建议,她心里对夏家和陈家都有怨恨。
宁清点头,“盯着。如果夏家没动作,我就换个法子。”
一路忧思,宁清回到国公府的时候,脸色便有些苍白,神思不属的进屋,一个不留神就被陆长野抱进怀里。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陆长野看宁清径直往后头去,压根没发现他正坐在榻上等着。
宁清杏眸才逐渐定焦,看清陆长野的俊俏面庞,浅笑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万寿节事情多,陆长野很少在天黑前回府。
“你不开心?宫宴有人刁难还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陆长野手掌抚上宁清的脸颊,怎么比出门前苍白许多?他回来就听丫鬟说宁清在外头逛街,应该欢喜才对啊。
宁清亲亲摇头道:“就是马上到七月了,我想在七月半那日去观山庵住两天。今天还多买了几份洒金笺。”
“就这啊,”陆长野不在意的道:“祖母宽和,不会阻拦。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大鱼大肉吃多了,陪你吃吃素斋。”
宁清顿住,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去,可抬眸见陆长野兴致勃勃,目露期待,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先含糊着,心想等到时候陆长野说不准没空。
她转移话题道:“今日宫宴,我第一次见霍夫人,她热情爽朗,对我极好。只是我观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那眼神,仔细回想,有些像是物是人非的遗憾。
宁清斟酌着用词,“夫君,你知道原因吗?”
陆长野一愣,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他正要说起此事呢,于是将霍震荣的一番话复述一遍,继续道:“霍伯母想收你为义女,托我来问你的口风。”
宁清惊诧不已,慌得起身,离开陆长野的怀抱,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心里为濯尘师太高兴,还有旧友惦记着她,多年后还愿意和她的弟子认亲,以此佛照。
下一刻又觉得不对劲,她从来没听濯尘师太提起过霍夫人,当初遇到王员外的事没说,为她打算将来时没提。总不可能是素昧平生的陆家比相交多年的旧友更值得托付吧?
难道认义女是为了陆长野?濯尘师太只是借口?宁清又否认,霍夫人看着不像趋炎附势、不择手段之人。
宁清淡然娇艳的脸上一时喜一时忧,神色变化不定,看得陆长野满头雾水,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宁清冷静的道:“我问问陈嬷嬷。”她跟在濯尘师太身边几十年,或许知道霍夫人。
陈嬷嬷很快进屋,宁清忙问:“嬷嬷,你在师傅身边多年,可知她和霍夫人的事?”
陈嬷嬷苦思冥想,还是没想出来,摇头道:“应该没有吧?还在陈家时,奴婢就在濯尘师太身边,实在没人对得上。”
今日宫宴,陈嬷嬷也在,并不觉得霍夫人有哪里熟悉,毕竟三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青葱少女变成慈爱中年夫人。
霍夫人又跟着上战场,白皙肌肤不在,身上气质大变。陈嬷嬷压根没认出来。
宁清皱眉,小声道:“嬷嬷你都不知道,难道是幼时的情谊?霍夫人为了儿时玩伴要收我做义女?”
一旁的陆长野灵机一动,插话道:“霍夫人姓苏,闺名唤荇芝。嬷嬷,你在仔细想想?”
话还未说完,陈嬷嬷听到苏荇芝这个名字当即欢喜道:“原来是苏小姐。我想起来啦,当年濯尘师太和苏小姐是闺中密友,时常写信,相邀出游。苏小姐及笄之后就嫁去北直隶,前两年还有信来,后来渐渐没了音讯。”
陈嬷嬷将两人渊源道出,似是解释,又似是感叹:“苏小姐,变化的有些大。老奴一时没认出来。”
“不怪嬷嬷,几十年过去了,认不出来是常理。”宁清出言宽慰,她正要问陈嬷嬷对认干亲的看法,忽然想到陆长野也在,他与霍将军夫妻情同伯侄,晚些再问好了。
“嬷嬷早些回去歇息吧,今天也累了一天。”宁清让陈嬷嬷休息。
可陈嬷嬷还惦记着博砚斋发生的事,想和宁清待在一处,不管是安慰,还是商量事情,都有人陪着。然而陆长野那么大一个人在这里,陈嬷嬷看了又看宁清,只能怀着担忧退下。
宁清见到陈嬷嬷的神情,含笑道:“嬷嬷放心,等七月十五咱们一起去为师傅上香,告慰她在天之灵。”
闻言,陈嬷嬷眼神一闪,垂头离去。
陆长野见霍夫人与濯尘师太早有渊源,此事对宁清又是好事,上前将人环抱住,笑道:“霍伯父和伯母还有几日就要回去西北,你别拖太久了。”
宁清刚要点头,忽听陆长野打趣道:“你的生辰八字特殊我记着呢,先请人去给你们算算。不管你怎么想,都有说法。”
所以宁清不必多思,只按着自己心意决定就是。这还是从陆老夫人那里学来的方法。
宁清顿时怔住,生辰八字,一时心里泛起酸涩,无意识点头。
其实在明白霍夫人的善意后,宁清心下就做出决定,拒绝这门干亲。一来,陆长野和霍家关系亲近,她伪造生辰八字,欺瞒众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二来,西北军权重中之重,一旦和她扯上关系,贿赂广储司、算计夏家的事,就不再单纯是她自己的事。何必给霍将军惹麻烦,让皇上猜忌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