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部分身躯被黑色五爪撕裂、剩下大半个身体也在时空暴涌中破碎时，祂仍在回味刚才那一口世界本源的美味。

    自诞生在这个诡异危险的世界上后，祂便盼了这一口许久。但究其最纯粹的动机，不同于其他生物近乎本能的进化欲望，祂是出于近乎本能的进食欲望。

    那并不因饥饿产生的、想把万物塞入口中咀嚼的欲念，这次也促使祂在世界本源争夺战中咬下最大最后的一口。自此，抚育了祂们这群怪物的崩坏世界彻底陨落。

    祂在奔逃中感受本源渐渐发挥的效能，原本因兽性而混沌的思绪理出一个个分明的路径，对万物的认知变得深刻而清晰，脑袋中好像有泉水溢流涌动——祂知道，这是本源所赋予祂的、怪物凶兽最缺少的“灵”。

    眼见穷追不舍的诡异黑龙没了踪迹，大概是甩掉了，祂终于感到支撑不住，一头栽进了附近一个被轻度污染的世界。

    有尚未消化完毕的世界本源亲和力在，那个世界很快接纳了祂。祂迷糊中感到降落地点的前方正好有一滴不新鲜的血肉，便一口吞入，在“灵”的影响下，直觉性地将躯体拟态成那血肉的模样，才放任自己进入短暂的休眠。

    “诶？”

    一位女高中生在路过一条巷子时嗅到了浅淡的血腥味。她转头看去，穿过脏污的塑料垃圾，隐约望见恶心的臭血，和一只伤痕累累的黑猫。

    犹豫片刻，她抬脚跨过阻碍，脱下外套，自腐烂尘灰间包裹起这一只可怜的“猫”。

    十一个月后。

    淌满鲜红的房间中央，一具挂着碎肉的骨架默默陈列，旁边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她们如出一辙的眉眼中，一个透着些许红润，一个弥漫着哀伤的安宁。

    “陶缇，你在变小。”鲜活的那个这样说。

    另一位少女却不看对方，只是盯着逐渐虚渺的双脚，用快哭出来的表情摇头。

    “黑糖……谢谢你，我不想走……可是，我也不想伤害爸爸妈妈，为此，我甚至衷心感谢你吃掉了我的尸体。”她指指自己的头颅，眼球中的血丝愈发猩红，“我能感受到那种濒死的痛苦一直一直在里面重演。在我们杀了第一个人渣后，它也没有平复的迹象，而是更加希望得到他人喷溅的鲜血，无论是谁的。”

    有血有肉的那个舔去手背上的食物残渣，平静而认真地注视真正的陶缇。

    “你想活吗？”

    陶缇抬头，端详那张和自己生前别无二致的脸庞，眼神步入痴迷。被她亲手抱回家的怪物的拟态唯一破绽大概是，在芬芳的血肉味中能嗅到一丝冰冷的、阴森森的死气。可就连这抹死气都无法让陶缇产生疏离惧怕，因为她只会联想到黑猫刚养好一点伤时，就爬到冰箱顶上对所有人暗中观察虎视眈眈的模样。

    回过神来，陶缇发觉自己已经上手捧住了这张熟悉的脸，自己的温暖的脸。陶缇血红的泪又一连串掉下来了，于是她在其漆黑瞳虹的倒映中看到如今自己苍白的鬼的面皮。

    “我要活，我要活！”

    “黑糖，”她哽咽了一下，“可不可以有，我不失去理智也能活下去的办法？”

    那非人的生物歪了歪头，扭曲的触肢缠绕上陶缇冰冷的手臂。

    “好哦。”

    苍梧市又发生一起重大案件，据说是发现一男子死在家中，最离奇的是，他的身体像被什么撕裂啃咬过，骨头少了好几根，哪都找不到。

    “陶家夫妇可以走了。”李局疲惫揉揉太阳穴。近几个月频发恶性案件，几个受害者共同点是本身都不怎么干净，以及死得很诡异。

    最开始仿佛野兽过境的血腥情景，到中间只留下受害者的血迹衣物，说不定还有一两个失踪，以及现在这一个尸体被啃过般的案发现场。

    局里大部分认为第一起和最后一起是同凶手作案，其他则是另一个凶手干的。也有个别新人觉得都是一个凶手，只不过啃着啃着会啃干净了，到最后一个故态萌发，是对他们的挑衅。

    听起来就很荒谬啊。

    而且第一起和最后一起的受害者，已经查清曾在两个月前共同侵犯了一名女高中生。最有嫌疑的陶家夫妇的行程时间线也被调查得明明白白，但结果是，他们没有可能犯下案子。甚至后面那起发生时，他们还完完整整待在警方视野里。

    “小沈啊，我知道你下来历练而已，但也别死揪着不放了，他们苦，不代表是他们干的啊……”

    李局一拍正在目送陶家夫妇的沈愁白，在他郑重点头时欣慰离去。

    私家车上，母亲挽起陶缇垂下的长发，以避开猫没轻没重的爪子，凝视着亲生骨肉沉默消瘦的侧容，她眼中再一次弥满泪水，口中喃喃念着：“乖女，畜牲们都作孽作死了，咱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嗯。”

    陶缇在女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中柔柔应道，嘴角慢慢露出新生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驾驶座上的父亲揩去脸上的泪痕。畜牲们，死得好啊！

    无人注意到，拱来拱去的猫始终用后脚压着陶缇厚外套的口袋，里面装着两根失血的手指。

    陶缇和往常一样摸摸祂毛绒绒的头，只是这次她的手没有了温度，动作也有一些僵硬。

    噢，小猫，我又不会抢你的零食。

    即使现在，只有像你零食那样的东西可以填饱我的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