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学生们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高三教学楼离西门很近,不像在高二教学楼时出来还要争着抢着的,生怕抢不到校外餐馆的座位,时间宽裕很多。
“大家准备一下哈,要读古文了。”
语文课代表坐在讲台上,手上拿着一个绿色小本——《高中必背古诗词》,翻了翻说,“先读个长的,读《鱼我所欲也》。”
这是教务处主任新提出来的要求,让学生在五点四十到六点这段时间读语文必背诗词和英语单词,他们时不时的还会来抽查。
听了课代表的话大家纷纷翻找起诗词本,在短暂的一阵嘈杂后教室里有朗读声响起: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礼知喝口放在桌角的冰奶茶,别人都读到一半了她才漫不经心的拿出自己的诗词本,翻到正读的那一页。
礼知不喜欢朗读,只时不时的跟着应和一两句,眼睛瞟着前后门,只待礼易或是主任进来再摆出认真的姿态。
傅屹延则与她不同,他做事无论喜恶都一贯认真。礼知就偷偷地看他,看他一字一句的读着流传至今的古文。
那声音低沉又附有男生特有的磁性,枯燥的古文亦被他读出了别样的韵味。
“翻页了。”
礼知被他吓了一跳,欲盖弥彰般立马翻到下一篇说,“我,我知道翻页了,刚才那是懒得翻。”
被抓包的礼知有些不自然,觉得脸颊发烫,她用手扇了扇想要将热度降下来,又怕傅屹延误会,连连抱怨“天太热了”。
他们这次换到了靠窗的位置,夏夜的晚风清凉,伴有草木的清新,不似白日里的燥热。
傅屹延笑而不语,他没往更深层次的方面想,只以为礼知是单纯的面上挂不住,也就没再开口。
礼知自顾自遮掩了半天发现傅屹延根本没多在意,也就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他察觉自己的小心思,怕他知晓后会冷漠的拒绝自己。
她用巴掌大的诗词本遮住脸,凑近了问:
“那个,你高三在校读书的时间会多一点吗?”
傅屹延偏头看她,“不知道,得看安排。”
礼知点点头,听他这样说多半在学校的时间还是会很少,她有上网查过,像傅屹延若是报考电影学院不仅要看文化课成绩,艺考分数也很重要。
那时他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在艺考上的,文化课多半就是靠请家教考前突击吧。
“你想过要报考哪个学院吗?”
“北电吧。”
礼知眯着眼睛笑,那自己也朝北京的大学努力好了,总能离他近一点。
“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的,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啊。”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礼知笑的愈发粲然,得寸进尺道,“这么说以后还能常常见面喽?”
傅屹延夹着书页的手指微微蜷缩,页角被折出折痕,常常见面……以什么身份呢?
还继续以朋友的身份来往吗?因他身份和时间所限,别说爱情了,连段友情都未必维持的住。
他不答礼知也不催问,仍自顾自的说,“那样的话等放假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块出去玩……”
礼易在后门默默看了半晌,后又绕至前门,视野开阔的同时看的也就更加清楚。
礼知对此一无所知,仍就笑着跟身旁的傅屹延说话,一个小小的诗词本哪遮掩的住她的欢欣和雀跃。
女孩儿的笑再明媚也藏了羞涩在里面,礼易当了这么些年的班主任哪能看不出苗头,只觉心头火起。
“开心吗?”
礼易喜怒难辨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瞬间盖住了朗读声,不明所以的学生面面相觑俱都放下手中的诗词本看向他,有慢半拍的还多读了一句,忙尴尬的收了声。
“聊得开心吗?”
听见这句重复礼知还在想说的是谁,左顾右盼间便对上了礼易锐利的双眼,那眼中的怒意和苛责牢牢地锁住她,似要将她的呼吸都扼制。
傅屹延已经觉出不对站了起来,礼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只是违反自习纪律,挨几句训就完了,仍坐在那里不动。
“我站着跟你说话你就那么好意思坐着,眼里还有没有老师?”
好嘛,还跟她摆上老师的谱儿了。
礼知磨磨蹭蹭的站起来给礼易认错,“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叫礼易生气,只觉自己平时还是太过纵容。
“呵。”礼易冷笑道,“刚笑的不是很开心吗,嘴都要咧上天了,还知道挡呢古诗本挡得住你那么大脸吗?”
“还下次不会了?你要真那么有脸现在站在这的也不是你了。”
礼易顾忌着女生的脸皮薄,很少会用难听的话训斥女生,这还是他语气最重的一次。
礼知难堪的涨红了脸,罕见的没做任何反驳,她低下头任短发遮住脸颊,抿着嘴不说话。
这次礼易可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又将矛头指向站在一旁的傅屹延,说:
“她管不住嘴你也管不住?她跟你唠你就唠?你还清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了,真当自己是大明星了,无所谓了?”
“那我今天可得给你个说明白,你在这教室坐一天就是一天的学生,别把你在社会上那一套带到学校,没人惯你。”
礼知没想到礼易会那样说傅屹延,只是说了两句话也值得他说得那么过分,气的手都发起抖来,正要开口手腕便被人掐住,下一秒便听见了傅屹延的声音,他说:
“是,以后我会注意。”
傅屹延看得出来,礼易这次是冲他来的,虽不知道原因但按礼易的脾气你越跟他对着干他反而会越来劲。
不管怎样,总要让他先消了火气。
礼易看着站在一处的两人别提有多碍眼。
在门外,他盯着礼知的同时没漏看傅屹延的一个表情,若只是礼知的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可偏偏傅屹延也动了心思。
他当初把两人安排到一座,现在想想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换座吧。”
礼易指向中间倒数第三排的一个座位,“你俩别坐一块了下课就换,礼知你和宋诗阳换,坐陈峰旁边。”
礼知突然抬起头来,即便傅屹延还掐着她的手腕,也还是说了,“我不换。”
“不换?这可由不得你。”
礼易看向傅屹延,问他,“你呢,你也不想换?”
傅屹延斟酌后说,“我在校时间不会很多,没必要调座位。”
“是吗?你也知道在校时间少,所以就趁这功夫赶紧聊,出了校门可就见不到了。”
傅屹延设想过千百次,但从未设想过自己的隐秘会被礼易知晓,当下头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他看向礼知,好在礼知并未听出弦外之音。
礼易仍在讽刺,“礼知可和你不一样,她比不上你,也没那个能耐,你有你的艺术人生要走,就别耽误别人了,行吗?”
“我换,我换还不行吗?”
礼知一开口便带了浓重的哭腔,礼易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二人的差距有多大,礼知怕礼易将更难听的字眼安在傅屹延身上,只能被迫答应调换座位。
傅屹延没有跟礼易起争执,只因面前的男人不仅是他尊敬的师长,更是他心上女孩的父亲。
他只能沉默。
礼知的啜泣声,声声砸在他胸口,闷闷的疼。
傅屹延伸手去帮礼知收拾,她的眼泪砸下来落在写了一半的卷纸上,晕染了字迹,礼知干脆将其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礼易见了怒斥道,“跟谁甩脸子呢,你给我捡起来。”
礼知没听,一股脑的把桌上的东西塞进书包,傅屹延挪开自己的桌子,要帮礼知将她的挪到宋诗阳那。
“用不着你献殷勤,叫她自己搬。”
傅屹延听了动作却毫不停顿,连带着凳子一并抬起,搬了出去。
“反了你们了拿我的话当放屁是不是?”礼易眼风一扫,见底下学生都在看戏没一个看书的更是气愤。
“都卖什么呆,还不赶紧学习!一天不骂你们就难受。”
另一头陈峰也帮着把宋诗阳的桌子挪走了,傅屹延将礼知的桌子摆正,见她还在哭,从自己的兜里拿出包纸巾给她。
若不是礼易就在讲台上看着,傅屹延自己肯定会忍不住为她擦眼泪。
礼知眼睛哭得红肿,她一边用纸巾擦拭一边抽噎着说,“傅屹延,我……我不想换座,我只想和你坐一块。”
傅屹延到底还是没忍住,他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礼知的头发,声音柔和:
“听话,别再哭了,我会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啊,我爸他……”
“有完没完了?”礼易冲傅屹延喊道,“还要我过去请你吗?”
傅屹延拍了拍礼知的肩膀最后安抚道,“你信我,用不了多久的。”
调完座位礼易站了会儿就走了,他还有别班的自习,临走前看了眼趴在桌子上显然还在哭的礼知一眼。
这是他捧在手心疼宠呵护了十六年的女儿,平时对她虽然严厉但无不是有求必应。
不是他非要做恶人,只是想她以后能够过的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