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降深呼吸一口：“我不能。”
她被赤金带回屋子，原本等候的的四个人变成了两个：女孩和寒降。
女孩在角落瑟瑟发抖，女人被连捅数刀，倒在门口。
男人躺在石台上，新一轮人魔转化尚未开始。
“这是什么？”赤金进门，指着女人的尸体道。
“回赤金大人，这个女人想要反抗，不过没捅死，特地留口气，等人过来把她拖去做人魔转化。”
曾经寒降觉得旁人称呼赤金为“大人”时是一件令人得意的事，但此时她只感到恶心和厌恶。
寒降试图不去看女人的脸，但还是忍不住。愧疚、悔恨，远超人魔转化的恐惧。
女孩难过道：“你被抓回来了吗？”她母亲的死并没有换来生机。
“我很抱歉，对不起。”寒降道，“是我信错了人。”
“真的逃不出去了吗？”女孩喃喃道。
石台上人魔转化开始了，女孩抓着寒降的手发抖，末了，道：“这次，你不要信错人了。”
寒降一惊，瞧向女孩。女孩继续道：“我不想变成魔，也不想成为他们计划的牺牲者。”
男人没撑多少时间，便再度上演刚才那一幕。
这次是女孩冲了上去。
守卫眼疾手快，抽刀刺向女孩。
“不！”寒降挡在女孩身前，挨下那一刀。
赤金叫道：“师妹！”
比起刀口，寒降只觉得心更疼：“你不是……我的赤金师兄。”
守卫面对赤金的反应，不敢多做行动。
“师妹，你当做没看见，我放你走。”赤金这次语气中带着恳求，“师妹，你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寒降听出赤金话里的哀求。
她点头。
不知道赤金是怎么做到的，出了屋子没人拦着寒降。
寒降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亦步亦趋，向着营地之外。
她要活下去，离开这里，告诉外面。
她要活下去，去见师父，去见赤城。
“赤金大人，那女人刚才自己冲上来的，所以刀捅的位置……”守卫站在赤金身后，一同在营地入口目送寒降离开。
“我知道，所以我才放她走的。”赤金道。
守卫道：“大人的意思是你知道她走不了多久就会没命？那为何还放走，不如留下用作人魔融合。”
“不，我只是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赤金转身回营地，手里握着一块金镶玉的令牌，那是寒降挡刀的时候掉出来的。
上面刻着“赤金”。
寒降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加艰难。伤口的疼痛已经麻木，意识愈发模糊。
她分辨不了风向，找不到路。
周围漆黑一片。
好在有月亮。
寒降看不清，也听不清。甚至没注意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快看！哪儿有个落单的！抓回去做人魔转化！”
寒降走不动了，身体摇摇欲坠。
“嘭”！什么东西被砸了一下。
寒降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晚上，寒降死了。
那个晚上，寒降在一间木屋中睁开眼。
等待她的是后脑重击造成的记忆损伤和腰间被人捅穿的刀伤。
这下记忆算是完全了。
赤金在京州得知寒降还活着的时候一定很惊讶吧，但是在寅州时一看，寒降还像没事人一样，心里大石头算是落地了吧。
寒降越想越讽刺。
赤金似乎以为寒降受了刺激所以丧失了记忆，欣喜地喊她“师妹”。
殊不知，他的那个寒降师妹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死在了他生辰的那个晚上。
“师姐，守卫太多了，我们出不去。”寒槭贴着寒降耳朵。
寒降抿嘴，想着如何利用那段记忆影响赤金。
但赤金此刻不在屋子里，而是在外面。
他在思考当初寒降是如何失去记忆的。在寅州时，她居然对安州一事毫不知情。
“大人，有人来了！”两个人通报。
赤金安排将一切遮掩住，魔族通通进入密室躲起来，伪装成一座普通的宅院，供朱雀阁弟子休息。
沧镜呇孤身一人站在宅院外，似乎在等赤金出来。
“沧镜呇，你现在应该在皇宫里。”赤金不再称呼“大殿下”，“怎么，你要造反不成？”
沧镜呇道：“非也。只是我在宫里收到我家小满的求救，于是救人心切，特来查看。”
不少守卫是知道寒降与赤金的关系的，一听沧镜呇这话，纷纷竖起耳朵。
“你家小满？我师妹何时成你家的了？”赤金拔高音量，试图压沧镜呇一头。
沧镜呇依旧平常声音：“所以赤金大人是承认小满在这里喽？”
“在又怎样？这里是我朱雀阁的地方，现如今魔族反叛，背弃人魔共和，你作为魔族大殿下，我岂会让你进去？”
“既然是你朱雀阁的地盘，那小满为何在里面？”
“我与寒降师妹青梅竹马，她随我来的，有何问题？倒是你——”赤金一声令下，“魔族重犯，拿下！”
沧镜呇轻松绕过围上来的众人，刻意避开与赤金的正面冲突，不迎战，一味躲避和转换位置。
“你师妹是你师妹，我的小满是我的小满。”沧镜呇挑衅道。
赤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赤金好似在沧镜呇这里一连丢了两次脸面，气急败坏，慌忙传令从宅院内调人出来抓沧镜呇。
沧镜呇倒是满脸从容，有说有笑地调侃赤金。
“赤金大人，我记得你在四州宗的时候修炼就是这水平，怎么来了朱雀阁一点长进没有？”
“难怪寒天看不上你，不想让小满嫁给你呢！”
一提到寒天，赤金更是火大，号令所有人一起上。
正中下怀。沧镜呇挑好位置，选定角度——灵力操控！
一时间，在沧镜呇灵力范围内的所有人都静止了，接着缓缓收起动作，垂下双手，双目空洞。
赤金靠着灵力护体，勉强不受沧镜呇所控。
正当赤金准备逃进宅院时，宅院里冲出另一批人。
寒降与寒槭带着孩子们走了出来。
在赤金火速集结人手的时候，寒降大概听到外面有情况。
没多久，就是守卫高呼有人闯入的呼喊，外面乱做一团。
寒降与寒槭一合计，找准时机，声东击西，撂倒了屋子里的守卫。
推开门，是一个黑影。
他对院子里的其他守卫使用了灵力操控，正要来救寒降他们，没想到他们自己逃出来了。
于是两方汇合，逃出了宅院。
“阿呇！”寒降跑向沧镜呇，“你怎么出来的？”
沧镜呇朝黑影抬了抬下巴：“留了后手。本来让他在宫外接应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被绑了。”
黑影道：“快走吧，我们两个的灵力操控都坚持不了多久。”
赤金夹在中间，想跑转眼被寒槭拦住。
“你想去哪儿啊？”寒槭眼神冰冷。
硬闯行不通，寒槭的灵力远在赤金之上。
寒降慢慢走近赤金，拳头握紧。
“师妹，师兄是有苦衷的！”赤金道，“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师兄我吗？”
寒降心里冷哼：了解你的师妹已经死了。或者，她也并不了解你。
“那天，是你的生辰。”寒降停在赤金面前半步远。
赤金没听明白寒降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寒降抬头，眼神狠戾，抬手，挥拳，砸在赤金的脸上：“那天！是你的生辰！”
这具身体上一个主人遭受的苦难，由这一个主人完成复仇。
赤金被一拳打倒在地，大脑嗡鸣，不知所措。
“打得好，要杀吗？”沧镜呇总是笑着讲出吓人的话。
“不了。不是说快走吗？我们走吧。”寒降知道赤金不能杀，他在朱雀阁地位相当，沧镜呇还在这里，赤金一死，无异于魔族与朱雀阁的对立。
现在魔族是叛军，朱雀阁与魔族对立便会自动划为正义的一方。
但现在对于朱雀阁的判定还有待商榷。
带着一群孩子，行动难免困难。
不过黑影说不用担心，院子很大。
黑影始终没有露脸。他和寒槭守在队伍的最后面，寒降和沧镜呇则在最前面。
一把折扇带着五张坐满人的飞行符在夜空中飘过，看着就像一行白鹭上青天。
沧镜呇对路很熟悉，跟黑影说话时也很熟悉。
寒降以为沧镜呇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打赤金，但他没有，反倒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与寒降牵着手，另一只手悠哉地摇扇子。
“你看起来怎么这么高兴？”寒降忍不住问。
沧镜呇道：“哪里高兴？我很伤心的好不好？那家伙说你和他是青梅竹马，而我只是一个外人。”说着还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寒降知道他是装的，举起两人牵着的手：“你管这叫外人？而且你不是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寒降吗？赤金的青梅竹马已经死了。”
她简单和沧镜呇说了去年夏天安州的事情，顺便指出她记忆中两个朱雀阁的大人，一个是副阁主李方，另一个是什么刘大人。
沧镜呇突然停住折扇，想控制折扇掉头被寒降拉住：“你干嘛？”
“你那一拳打轻了，他应该去死！”
“他还不能死。”寒降道，“不知道师父知道了会怎么做……又不能告诉他原本的寒降已经死了，现在的是另一个人。这样的话我应该死得比赤金还快。”
或许沧镜呇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刻意回避了与寒天有关的话题。
折扇继续行进，终于在天亮前到了一处院子。
远离人烟，方圆几里只有这么一处房子。
沧镜呇熟门熟路带小孩们走进院子，安排几间屋子让他们休息。
院子设计寒降怎么看怎么眼熟，走到一处侧门时寒降猛然想起：“阿呇！这是你幻境里那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