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楚秋绥有些疑惑地开口。
柳璟许见状赶忙替二人互相介绍了彼此，顺带表明了来意。
柔妃听罢，脸上露出心疼之色，“诶呀你看这孩子生得如此好看，也不知那皇后竟忍心下这么狠的手。”
语罢，她拉着楚秋绥就往内里走去，来到了一见单独隔出来的小屋，一打开门来，浓厚的药香便充满整个鼻腔。
饶是楚秋绥见过些市面，见此场景也难掩惊诧，这里药草种类之齐全，价格之昂贵，简直顶得上民间好几个小医馆加在一起。
“怎么样，我母妃素来喜爱这些，又独得圣上宠爱，特赦能在这宫里单独隔出这么一间来，那些药材太医院有的，我母妃亦有。”
楚秋绥其实在淞启也早有耳闻，说那北篁皇帝极为宠爱柔妃，除了必要去皇后那里的日子，剩下的大半便是去了柔妃那里，传闻也早早便给了协理六宫之权，但奈何柔妃志不在此，这权力便是落在了贤妃那里。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眼前女子一金色面具覆了半张脸，完全看不真切面容。
而在她思考的这瞬，柔妃已经从一柜子的瓶瓶罐罐中翻出了自己所需，纤纤玉指沾了些药粉，轻柔地点涂在她的伤口出，空气中脂粉香与药香混杂。
“疼吗，疼得话我再轻些，幸好来得及时，莫要像我一样留了疤。”
闻言楚秋绥一愣，柔妃则是自嘲一笑，“早些年我这宫里不慎走了水，虽说未伤及性命，但这脸还是没保住……”
“柔妃娘娘，我……”楚秋绥感觉自己好似无意间戳中了对方伤疤，有些不知所措，柔妃却像是能看穿她心事一般，打笑着安慰，
“诶呀，这些年过去了我早就看开了，再说陛下也不嫌弃反倒是更心疼我了，说不定这还算一件好事呢”语罢柔妃也上完了药，就那样双眼柔和地看着她。
楚秋绥心中却是疑虑丛生，这般良善之人在后宫中爬到如此地位仅凭皇帝的宠爱吗，可又奈何又实在看不出破绽，没办法，只得兵行险招主动开口试探道。
“今日我在仁景宫，听皇后与五殿下提起他生母之事，殿下他脸色很是难看，我想着我这嫁过来理应为殿下分忧解难，不知……”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可柔妃神情并无丝毫变化，表情很是自然的感慨，“唉，你说这卿云也是苦命人，他本是先皇后所生，北篁自古立嫡不立长，那太子之位本是他的才是，可怎知……”
“唉母妃，你和弟妹说这么多，怕是惹得人家更是伤心了。”柳璟许突然出言打断，“当年我母妃与先皇后在宫中乃是极好的姐妹，每说及此事便免不了为先皇后所不平，这平日同我说说也就算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当年先皇后弟弟直接领兵进入都城，谋反之事坐实，念五弟为皇嗣才免除一死，但处境也……”
“多谢解惑。”楚秋绥颔首，行了礼便要出宫，可柔妃却是骤然开口，语气有些冷淡。
“我这也算是看着卿云那孩子长大的，看到你如此心系于他我到也放心，不知你们淞启那里，是没有夫君这个称呼吗？”
只一刹那，她只感觉浑身汗毛直竖冷汗都要冒出来，这样细小的问题自己竟是忽略了去。这下无论对方是何立场，此举多半是打草惊蛇了。
“哈，柔妃娘娘说的是，我这刚过门多少有些不适应，实在失礼。”
“诶呀，你这孩子这么紧张干甚，不过是些虚礼，只要你心上有卿云啊，就足够了，璟许，送送永乐公主。”柔妃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好似刚才的一起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待二人离开后，柔妃眸子一冷，打开了药柜里的一个暗格，里面是一瓶与其他无异的丹药，朱唇轻启间玉指已经将两粒送入了喉中。
*
“殿下——殿下你终于回来了！”楚秋绥刚踏入皇子府，便被一个鹅黄色身影扑了个踉跄，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丫头，东西呢，都买好了吗？”
“当然了，奴婢还没搞砸过……诶？殿下，殿下您的脸怎么了。”春樱本还拍着胸脯一副得意的小表情，却抬眼便注意到了楚秋绥脸上的伤，眼眶唰一下便红润起来。
“我就说那两个人怎么先行回来了，竟是放着你在那宫里受欺负，奴婢拉您说理去！”
楚秋绥哑然失笑，春樱向来是个脾气暴的，这架势像要把皇子府砸了一般，不过还未等她阻止，柳卿云已经先行一步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
结果这一下子直接惹得春樱火更大了，楚秋绥感觉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都在发抖，但凡是在淞启皇宫恐怕她早就暴起怒骂了，在这里多少怕牵连到自己。
“春樱。”楚秋绥摸了摸春樱快要炸毛的头，“此事与殿下无关，那皇后刻意为难，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伤，过些日子就好了。”
“可这也……这也太窝囊了！殿下在淞启要什么有什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春樱小声嘟囔着。
可这小声嘟囔明显被柳卿云听到了，只见他眉头一皱，楚秋绥心中暗叫着不好，赶忙一把将春樱护在身后。
“殿下莫怪，春樱自幼跟我一起，没拘束惯了，是妾身管教不力……”
“她说得对。”
“啊？”
这出人意料的回答令在场人都不由一怔，而在几人诧然的目光中，他缓缓走向了楚秋绥，右手微微抬起，似是要抚摸她眼角那道伤痕，但终究是攥了攥拳又轻轻地放下了。
“她说得对，你和我不同，早就听闻淞启皇帝格外宠这两个女儿，是全淞启的两颗明珠，而我只不过是个受人唾弃的废物皇子。”
“你这样好的女子，理应嫁一个更好的夫婿才是。”
“对不起。”
楚秋绥看着那双眸子，这是她这几天来从未看过的情绪，那里大多时是冷淡，是阴沉的，有时则是充满着戏谑与仇恨的，可现在只是像个受伤的小狗。
这倒使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是带着仇恨来的，她恨这片孕育着罪恶的土地，更恨这些皇室中人。
可这几日下来她感觉到眼前人和这整个皇室都好似不对付，那份仇恨亦不比她少，若能加以利用，未必不能多获一份力。
“殿下说笑了，我既已嫁了过来，理应为整个五皇子府考虑的，我这里整好有些要事相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
书房内。
二人对坐于桌子两侧，一壶热茶摆在中央，茶香扑鼻却也无法缓解凝结的气氛。
“今日柔妃同我说了你生母之事。”楚秋绥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开门见山。
果然，此话一出，她便看到柳卿云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若公主殿下想说此事，那麻烦请回吧。”不过片刻，柳卿云又恢复了那冷漠又带有不屑的神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秋绥没有动弹，只是给自己沏了杯热茶，放在唇边吹了吹，“我的母后很爱我，只要我和她在一起时，即使隆冬时节，茶壶也从未凉过。”
“哦，所以呢。”柳卿云依旧面色淡漠。
“我在宫中肆意妄为惯了，因为我全然清楚，只要母后在一天，我永远是皇宫内最受宠的孩子。”
瞧到柳卿云这神色微变，双手紧紧捏着茶杯，用力到指尖泛白，楚秋绥连忙抓住机会。
“我做过一个梦，”她放下茶杯，深吸口气，“梦里母后死了，自尽。”
柳卿云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再直视她，楚秋绥却直接俯身对视上那双眼，语调逐渐激昂。
“她就死在我的面前！那双总是充满疼爱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那个总会宠溺着抚摸我的头的手无力地垂着！我看到……”
“够了！”
柳卿云猛得一拍桌子，转身就要向外走去，楚秋绥却一把拉过他的衣袖，继续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两种带有同样底色的眸子就这样在空气中碰撞、交融。
“请看着我的眼睛殿下。我懂，我都懂，我说的话从无儿戏，我既嫁过来，您的事便是我的事。”
楚秋绥按着他坐回了座位，自己则半蹲在他面前，眉眼温柔，拿出一梅花纹样的香囊。
她精准捕捉到了柳卿云眼底的震惊与破碎，随即继续开口，“近日我看殿下劳累，这香囊乃有助眠安梦之能，还愿殿下夜夜好梦。”
“相信我殿下，我可以帮你。”
柳卿云盯着香囊愣神，双手抖得厉害，像捧起什么珍宝一般喃喃自语，“母亲……”
见状，楚秋绥满意一笑，幸是她在出柔妃宫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柔妃娘娘，我看殿……夫君他脸色不好，想弄点香囊给他，有什么推荐的吗。”
“你这算是提醒我了，先皇后曾经便是爱做一种香囊，助眠安梦最是管用，来我给你抓几副……”
此举乃她故意为之，用这些话语和物件的刺激让柳卿云想起那些往事，再加以诱导。
“母亲她曾经也爱给我做这些香囊，她爱我，我也爱她……你很幸福，我在宫中能肆意妄为的日子不过短短六载。”
“那年舅舅本是领兵在边境驻扎 ，可不知怎得……”
柳卿云突然停顿，话锋一转，原本悲伤的眼神顷刻间充满戏谑地看向楚秋绥。
“公主殿下如此模仿我母后，便是想知道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