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终于是死了

    莘安急忙蹲下身,把委顿于地的欧阳彤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地用手轻轻抚拍着她略显单薄的背脊。

    他深切地了解,在正承受锥心之痛的人面前,任何安慰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且毫无诚意。

    如果可以,他倒想立刻替她抹去前世的所有记忆,只是......

    欧阳彤没有挣扎,双手紧紧揪住莘安胸前衣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泪眼婆娑地望着对方,啜泣道:“白云......今晚......终于是......死了!”

    莘安:“......”

    “我干嘛要重生!”欧阳彤痛苦地把头抵在莘安胸前,像拨浪鼓似的左右摇晃着,“要是那时候直接死了,就不会知道……”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和欺骗了!

    不知道就不会痛苦!

    她情愿当初死在欺骗里!

    刚才玩大压小赢零食和饮料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吗,怎么这会儿就痛不欲生了?

    “安哥哥”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欧阳彤,只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一颗刚才赢来的牛轧糖,递给莘安:“让芫儿吃一颗糖,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莘安:“……”

    陡然间,欧阳彤感觉喉头一阵恶心,连忙用力推开莘安,只来得及把身子扭向右侧,“呃呜”一声,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把白天暴饮暴食还没消化完的奶茶、甜点、海鲜,和不久前喝下的那杯白酒,一股脑地倒涌上咽喉,直接从嘴巴里喷涌而出!

    霎时,不仅地上那滩五颜六色的呕吐物,连她鼻子、嗓子眼里都窜动着混在一起的腻甜味、海鲜味和刺鼻的酒味。

    欧阳彤大脑里,此刻只剩了四个字:“生不如死!!!”

    一大一小两只手,迅速按在她后背心,大的催动手上的彼岸花注入灵力温暖她的胃,小的则轻轻拍抚着为她顺气。

    直到把胃里吃下去的食物吐尽,又吐了些苦口的绿色胆汁,只差把胃也跟着呕吐出来,欧阳彤才止住了呕吐。

    此时的她,双眼无神,精神萎靡,额头布满了虚汗,两鬓散乱的发丝湿漉漉地粘在腮旁,凌乱不堪的裙摆上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呕吐物,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莘安心痛不已。

    他顾不上自责,从地上半抱半扶起欧阳彤,从袖袋里摸出一方叠得方正的帕子,迎风抖了抖,瞬间变得与床单一样大。

    “安哥哥”赶忙上前,双手扯起下面的两个边角,不让拖在地上。

    莘安把欧阳彤从颈部到双脚裹得严严实实,扔给“安哥哥”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锦囊,目光扫了一下地上的呕吐物,打横抱起欧阳彤,抬脚踏向空中,超北边的欧阳家飞去。

    “安哥哥”秒懂老大的意思——收拾残局!

    他嘴里念念有词,扯松小锦囊的口,抛向空中,那些似星辰、如流萤,闪烁着黄绿色光泽的夜明珠小颗粒,飞速汇聚成一条闪光的长龙,越变越小,最后呈一条线飞进了锦囊里。

    “安哥哥”收回小锦囊,塞进胸前衣襟里。

    跳在半空,伸出双臂对着山崖一振衣袖,连草带土呼啦啦翻起一大片,飞到山顶上盖住了那些呕吐物。

    “老大和芫儿,到底谁有强迫症啊?”飞往欧阳家的半道上,“安哥哥”暗自琢磨。

    ……

    清脆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沉睡中的欧阳彤。

    懵懂中,她略欠身,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没有确认是谁打来的便接听了电话。

    反正手机联系人也就那么十几个,还都是至亲好友,没什么可筛选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清朗的男子声音:“彤彤,你起床了吧?”

    是赵思阳!

    欧阳彤连忙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漾起一抹甜甜的笑,轻声回答:“思阳、哥、哥,我已经起来了!”

    她不想赵思阳因为吵醒自己而歉然,更不希望他因这点小事,在以后的相处中态度拘谨。

    赵思阳打这番电话,是想继续邀欧阳彤跟他和好友一起,开车去市区附近几个景点游玩。

    昨晚他送欧阳彤回家时曾邀过,但是,被欧阳彤以“未来的嫂子”一调侃,带偏了话题,便没了下文。

    对欧阳彤来说,赵思阳是个特殊的存在——前世乖巧可爱的同事儿子,变成了现在帅气温暖的哥哥。

    因为这种“先天”的好感,欧阳彤对赵思阳讲话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和亲切。

    她对电话那头的赵思阳说:“抱歉哦,思阳、哥、哥,我今天有事去不了......

    委婉推辞后挂了电话,头脑也逐渐清醒了。

    哇,时间不早,该起床了!

    翻身下床时,猛然想起,昨晚梦里好像跟一个奇怪的小人,坐在地毯上玩过大压小,赢零食和饮料。

    但此刻床前地毯上却空空如也,干干净净的,连个零食渣子都没有。

    果然是做梦啊!

    欧阳彤伸个懒腰,快步走到窗前,用力拉开了双层落地窗帘。

    “芫儿,早上好!”窗外突然闪过来一个人的脸。

    若是一般女孩子,定然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但欧阳彤不是一般女孩,所以只是心里惊了一跳,脸上却依然保持平静。

    只见窗外的人——如白玉一般细腻温润的脸庞上,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正是那个梦里与自己玩大压小,与莘安使者有八、九分想象的那个“安哥哥”!

    原来不是梦啊!

    欧阳彤的脑海里,影影绰绰地飘过一些片段,有欢乐的,有痛苦的,还有……呕吐!她轻轻摇了摇头,驱散了那些让她汗颜、窘迫的画面。

    白云昨晚已死,所有的恩怨,也随之一笔勾销!

    想起在殡仪馆最后一次看到叔叔婶婶,两个老人步履蹒跚,沧桑的脸上尽是哀痛的样子,欧阳彤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了。

    叔叔婶婶,白云不孝,让您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未报完的恩情,只能留待下一世了!

    欧阳彤食指微曲,触了下酸涩的鼻子,轻轻吸了一下,仰起头,在心里做了决定:从今天起,我要单纯地作为欧阳彤活下去了!

    调整了心态后,她和颜悦色、大方坦然地对窗外的“安哥哥”发出邀请:“请进!”

    一楼饭厅里,芳姨正在心里默默叹气。

    若是彤彤还没失忆,这会儿早就下楼,乖巧地坐在饭厅里了!

    虽说那孩子每顿饭吃得都很少,就跟小鸟的胃似的,但从小到大,也只有这时候,才会散去全身“他人勿近”的寒气,柔柔糯糯地看着自己在厨房里忙碌。

    有时候,还会问一些关于自己爸爸妈妈的事。

    “芳奶奶,我爸爸妈妈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芳奶奶,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爸开心吗?”

    “芳奶奶,我爸爸是不是更想要一个儿子?”

    “芳奶奶,我爸爸从来都不带我出去玩,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芳奶奶,我爸爸妈妈怎么从来都不像别人的爸爸妈妈那样,牵着手一起去散步啊?”

    ......

    在这个家里,自己算是彤彤说话最多的人了!

    在这方面,连彤彤的妈妈姚文慧,都比不上!

    这一个多月来,芳姨常常在心里琢磨,彤彤那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从桥上跳下去自杀的呢?

    才十几岁的孩子,独自出门上街都不曾有过,竟然从那么高的桥上跳下去!

    放弃生命的那一刻,彤彤心里不知是怎样的痛苦、害怕和绝望啊!

    想到这儿,芳姨既心疼又难过!

    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发现彤彤有自杀的苗头......幸好这孩子最终没事,否则,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芳奶奶,你想什么呢?”

    芳姨抬眼,见欧阳彤怀里抱了一个玩偶,笑吟吟地走进饭厅。

    “我在想,都给你打电话了,怎么还不见你下来。”芳姨慈爱地望着欧阳彤,“你抱的这个玩偶是哪来的,好像不是你爸爸前些天送给你的那个吧?”

    欧阳彤坐在芳姨旁边,把玩偶放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微微一笑:“是一个朋友送的。”

    芳姨:“饿了吧,赶紧趁热吃!”

    “就我们俩吗?我爸爸呢?还有张楠叔叔呢?”

    芳姨把筷子递给欧阳彤。

    “芳奶奶,我自己来!”做小辈的怎么好意思让长辈伺候,欧阳彤连忙双手接住筷子。

    “你爸爸昨晚打电话,说他和你方俊叔叔下午开车去北京了,赶今天晚上回来。张楠一大早就去你干爹那儿了,说你干爹非让他这几天去他那儿吃早餐。”

    欧阳彤用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个烤包子,含笑看了一眼旁边椅子上端坐着的玩偶,咬了一大口,细细嚼了嚼,咽下去后赞叹道:“韭菜鸡蛋馅儿的呀,好吃!”

    “韭菜不好消化,好吃也不能多吃啊!”芳姨慈祥地笑着提醒欧阳彤,“今天早餐吃的晚,你要是吃太饱了,待会儿午餐就吃不下了。”

    欧阳彤笑着应了。

    玩偶偷偷翻了她一个白眼,继续端坐如初。

    “彤彤,你今天准备去哪儿玩?”

    “我不出去,要在家里收拾转角书桌。”欧阳彤解释,“得把书架上以前理科的书都收起来,全部摆上现在文科要用的书。”

    吃完早餐,欧阳彤起身收拾餐桌上碗盘,芳姨连忙劝阻:“彤彤,你放着,奶奶去洗!”

    欧阳彤端着东西往厨房走,回身笑道:“我能洗干净,您就坐着等验收吧!”

    心里暗笑,我连饭都会做呢,洗碗算什么。

    芳姨还是担忧:“你从来没洗过碗......”东西打烂了没关系,可万一手指被割破呢!

    “芳奶奶,你得给我机会锻炼啊,要不然明年去外地上大学,生活不能自理怎么行!”

    也是啊,芳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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