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难道他要动手了?听闻柳沅芷所言,骆天明心下盘算与父皇之前商议的事,方方面面都思虑周全了,但不料那人竟如此大逆不道。
骆天明大步跟上柳沅芷:“到底怎么了,你快说与我听。”
可柳沅芷却又有踌躇了,万一骆天明就是背后主使,那她岂不是打草惊蛇?方才冲他而去,观之面色倒是惊疑不定,若不找他帮忙,如今宫中谁又有能力压制叛军早作布防呢?
还未等她做出决断,骆天明猛地将她拢到怀中,二人闪身藏进假山间的空隙之中。
“晚些时候让兄弟们的发髻上都绑好黄锦带,动手后摘下头盔就能识得自己人了,切记小心,若有闪失大伙儿都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禁军装扮的男子借着一旁簇拥成群的盆景勉强遮挡身影,声音细弱但口中之言却骇人听闻。
“小的明白,但富贵险中求,只要帮着那位事儿成,咱们……”
看来今日免不了一场风浪了,柳沅芷不由地皱着眉头,紧咬下唇。
半晌,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指触及她的脸颊,很轻柔地戳弄了两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逗弄她呢,没个正经!骆天明的举止引得柳沅芷仰头怒视,她望见骆天明嘴唇开合几下,无声地告诉她“别怕”,茶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波澜不惊,一下子抚平了她的焦躁。
待人走后,他俩方才从假山里出来:“先别把人惊动了,反贼若此时直接起兵,我们毫无防备如何是好?先去禀明父皇……”
“你可知幕后主使是谁?”
难道确实有他一份,此时正欲摊牌然后将自己灭口不成?骆天明冷不丁的质问让柳沅芷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骆珩同你说什么了?”见她不答,骆天明再度追问。
“同恪王有何关系,明明是大皇兄……”听到骆珩的名字,柳沅芷大为不解,只是话音未落就被骆天明打断了。
男人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拽到跟前,满脸疑惑地问询她:“怎么又扯上大皇兄了,皇兄病重怕搅了大家的兴致,已向父皇告病不便亲自祝寿,只派人早早送来了贺礼。”
“问题就出在贺礼上,你同我来。”
两人一路小心谨慎,边走边躲人耳目,直至走出安堑门,没有再往午门外出,只是朝一旁巡防所去。
巡防所是御前禁军换防的地方,今日宫中盛宴,多拨派了些人手到前面去,此时哨所里人头稀少。
柳沅芷悄悄打开库房的窗户,从窗上翻身进去,示意骆天明打开房中的木箱。
这些木箱堆放杂乱,且不似军中所用之物,描边金漆还上了铜锁,工艺精美。骆天明依言打开了手边的两个箱子,待看清箱内之物神色大骇,立刻拽着柳沅芷离开此处。
离了哨所好一段距离,二人方才站定。
“我定要王爷眼见为实,现下才能相信我所言非虚。”说着柳沅芷自袖中拿出一个腰牌,正面刻着一个醒目的“绪”字,乃大皇子所有。
“方才王爷打开的箱子就是大皇兄的‘贺礼’,送礼的人拿着这腰牌过了盘查,守在门外盘查的康统领正是皇嫂的兄长,箱子根本没有打开就让人运进来了。”
看你怎么为他狡辩,与他素日亲厚,这次能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也未可知。柳沅芷兀自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眼睛直直地盯着骆天明,不放过他的一丝动作和表情。
“所以,你是说那满屋箱子里装的兵器,都是皇兄指使人运进来的是吗?”
一箱箱的刀枪箭弩在今日打着贺礼的幌子运进宫中,所意为何不言而喻,骆天明并不在意柳沅芷是否回话,若有所思地捏着那块腰牌。
“先随我去见父皇吧。”片刻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骆天明开口说到。
“不用告诉二殿下吗?今日父皇虽是上朝了,但是没有收回二殿下的监国之权。”
“本王奉命相协,是以二皇兄将节制禁军指责交与在下了。”
她不知道骆珩出于何种考虑,竟把如此紧要的职权交与骆天明,这跟将利剑悬于头顶有何分别。
想不通这些人的葫芦里各自卖着什么药,柳沅芷左右不了眼下的种种,索性跟着他们一步步走下去,再做打算罢了。
到了盘龙殿前,只见淑贵妃匆匆出来,疾步离开,仓促间也未瞧见台阶下的二人。
骆天明和柳沅芷都有些意外,后宫不得干政,这盘龙殿鲜少有妃嫔踏入,更遑论一向与世无争、进退得当的淑贵妃,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来此同皇上商议,岂不落人口舌。
“王爷、王妃,老奴正要去请您二位呢!皇上有急事召见。”
二人随李公公进殿,见乾方帝依靠在一旁的象牙榻上闭目养神。
“儿臣(臣妾)……”
请安的话还没说完,乾方帝就开口打断:“不必行礼了。其他人都出去。”
李公公赶紧招呼着人退下。骆天明携柳沅芷起身,恭敬地立在面前,等候父皇发话。
乾方帝睁开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骆天明,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儿子看了个遍,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不会皇上已经得了信,但是疑心骆天明,就要处置他了?可自己还是他的王妃,此番不也要受到牵连,这可如何是好。乾方帝的举动让柳沅芷甚为不解,有些紧张。
但骆天明却从父皇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些不舍和慈爱。慈爱,这种情绪在他许久不曾在父皇那里感受过了。
“此前的事,朕查实了,柳昱的密信已至,人证物证俱全,确实抵赖不得了。”
听到兄长的名字,柳沅芷抬头不动声色地瞥了瞥乾方帝,惊讶的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竟然眼眶通红,似有大悲之态。
“朕决定,宴会上就宣布……”
“父皇,不妥。”
“逆子铸成大错,朕还要留他颜面吗?朕甚至不想留他性命!”
乾方帝越说越激动,震怒之下将桌上的茶具统统扫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响加上父子二人语意不详的对话,让柳沅芷感觉云里雾里的。
“儿臣绝无此意!只是今日宫中……不太平,儿臣当务之急是要鼎力护驾,确实不宜再起动荡了。”
“你说什么?”
骆天明将方才与柳沅芷探查到的情况一一禀明。
“腰牌拿来。”
接过腰牌,乾方帝仔细看了看,嗤笑一声:“不错,是他的,朕的一个个儿子都好大的本事啊!”
病体未愈的老者,此时连再次动气的劲儿都没有了,直直地喘着粗气,紧咬牙关,面色发青。
“父皇,儿臣已派亲信去接皇兄进宫,恳请父皇看在父子之情上,给皇兄一个当面辩解的机会。”
“好,朕就依你所言。让你的人快些将他带来!”
骆天明蹲下收拾了一地的狼藉,柳沅芷见书桌上还有一副茶具,添了热茶后侍奉乾方帝饮下。
待稍稍平复心绪后,乾方帝这次像是刚注意到柳沅芷一般:“沅芷跟随柳将军戍边多年,朕听闻你功夫不差?”
“外间的玩笑话罢了,略会些假把式。”
“天明,去把那个多宝架推开。”
一扇单人宽的多宝架推开后,背后的墙面居然是中空的,里面挂着三把宝剑。
乾方帝上前取下一把:“你拿着这把剑,去你母妃那里,天明在御前护驾,朕要你保护好淑贵妃,能否做到?”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以命相护!”
乾方帝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想是不愿她在此处旁观这场皇家秘辛。
见她要走,骆天明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多加小心。”
也不知时隔多年,骆天明有没有长进,还是那个比试剑法落于她下风的男子吗?倒提醒起她小心了。
正分心想事儿,踏出殿门就瞧见李公公正拦着欲求见皇上的骆珩。
“二殿下,没有陛下的允许谁都不让进,奴才也没有办法啊!”
“父皇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可是龙体有碍,本王总是要亲自看到才能放心……”
“父皇确实无碍。”柳沅芷上前微微蹲了蹲身子行礼,“见过二殿下。王爷无意出言顶撞了父皇,得了好大一番训斥,父皇正在气头上,殿下还是不要顶风而上为好。”
看着柳沅芷手持长剑从殿内走出,骆珩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只在片刻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弟妹既这样说,本王就不再多余忧心了。弟妹可是要去淑娘娘处请安?我正好要去御花园见皇额娘,不如一同走走。”
柳沅芷心知骆珩有话与她说,便点头应下,二人一同往后宫走去。
“天明惹父皇不快,父皇确还挑了把上好的宝剑给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其实心如明镜,今日宫中如何殿下难道真的毫无感知吗?还请殿下谨慎小心,多遣些侍卫护您周全。”
骆天明四下张望了一圈,见宫道上只有两个扫洒太监,且离得极远,于是向身旁的人靠了靠,出声微不可闻:“父皇是什么意思,不声张,还是已经做好了布防?”
“得等他来了才知道。”柳沅芷伸出一根食指比了比。
“毕竟你如今监国,过会儿父皇心中有了计较,怕还是要传你去商议。”
眼下紧急关头,若是单纯大皇子一人谋划,但愿两位王爷不要再针锋相对才好,两人联手不怕应付不了;就怕骆天明也在其中……
庆幸皇上遣她去淑贵妃处护卫,此举正中其下怀,届时骆天明真有谋逆之心,淑贵妃就是最好的牵制。
柳沅芷说完却没等到骆珩的回应,只见骆珩侧身回望着远处的盘龙殿,神色木然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