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之所以如此喜欢缅因州的海岸,主要是因为,在这里你几乎顾不上去幻想这些,这里的风又冷又厉,整个冬天,我的脸都有些皲裂。拍岸的海水令我兴奋,而且每每如此,就像纽约的地平线带给我的感觉一样。用来形容它的,都是些老掉牙的词——壮观、宏伟、汹涌,不过,怎么说都没关系。它本身就能让我联想到上帝。”

    苏柚烟合上书,用毛毯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又从折叠椅的右手边摸出墨镜重新戴上,她望着远处灰蓝的海面上不断涌起的巨浪更迭着冲向岸边在岩石上激起白色的泡沫,淡淡的道,“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会来到缅因州就是因为很多年前,大概快十五年了,在读书的时候读到了描写缅因州的海岸的段落,书里呈现给我的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海的样子,我喜欢的海是波澜壮阔的,偶尔它会掀起巨大的浪花来显示它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它不要蓝的清透,去看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海还不如去看湖;灰蓝的海水把一众水生生物安全的隐藏在海底,谁都不能打扰它们的生活,在幽暗的水下它们能惬意的浮游、爬行,在海底的岩石间穿梭,在海面之下,它们能自由的去创造大海里的生命奇迹。就是因为这一次偶然的了解,让我萌生了来到这里的念头。”

    “所以你带着小皮来到了这里?”纪桐愁苦的望着欣赏海水的苏柚烟,海风把他的鼻头吹得通红,只见他坐在沙滩上,一只手被穿得圆鼓鼓像个白色的雪人似的小姑娘埋在沙子里,另一只手正给抓着一张柔巾纸帮小姑娘擦鼻涕。

    “不只小皮,还有你。”苏柚烟微微提了提嘴角,又迅速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小皮旷这么多天的课得落下多少功课啊。”纪桐的眉头紧锁十分忧愁,他用嘴巴和手一起配合,把鼻涕纸工工整整的叠好,塞到了衣服口袋里。

    “纪桐叔叔,老师要讲的知识妈妈早就教过我了!我才不会落下呢!”小姑娘听了纪桐的话十分不满,奶声奶气的与纪桐辩驳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又向覆在纪桐手上的小沙堆上培了些土。

    “听到没,你的忧虑尽可消了吧!”苏柚烟的话里都是得意,但转眼间又变成了满满的失落,“只是以前曾经对兰若说过工作不忙的时候要一起来看看,可惜,他不能来了。”

    “你还没完全放下吗?”纪桐有些失神,抽出了被沙土埋着的手。小皮小心翼翼的看着神情和举止有些奇怪的纪桐,又颠颠的转过穿得臃肿的身体去看看苏柚烟。

    苏柚烟从折叠椅上起身,把屁股下面坐着的一拳厚的深咖色绒布的羽绒垫子扔到地上将小皮抱在怀里坐在了纪桐的对面,墨镜遮挡着她的眼睛,他看不出此刻她到底是何种表情。

    “有时我会天马行空的想一些听起来很荒诞的事,有一次我忽然很疑惑为什么每个教派讲给我们听的故事里都有人在死亡之后会到达另外一个地方的情节呢?是巧合还是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呢?如果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它在哪里?因何而存在呢?那时候扩大花田规模这件事和小皮生病同时发生,我真的是有些焦头烂额,情绪也并不稳定,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奇怪的问题,但问题一旦产生,我的大脑便不能容忍我停止思考。于是我尝试一一解释这些问题,我看到身边的人不管是否拥有财富、是否拥有家庭、是否拥有强健的体魄,或多或少,统统都有痛苦,我们是为痛苦而生的吗?你知道当然不是,但痛苦就像生命的衍生物,也像是人的影子,甩都甩不掉,渡过了一个又来一个。我们到底为什么会产生痛苦呢?因为我们自己的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这样没错,每个凡人都因此而煎熬着,无一例外。我们把自己牢牢的锁在了这个尘世的幻象里,执着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我们咬着牙爬到了一个山峰却发现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座更高的山峰。过着过着,日子就过完了。这像不像是一款通关游戏?游戏的开始你的能量瓶是满满的,你过了一关又一关,偶尔在通关的路上会捡到几个所谓的宝箱,但走着走着,你发现能量用尽了,但是关卡还没彻底走完,于是你总结着上一次的经验,小心翼翼的重启新一轮的探险。你说,游戏里的那个小人儿知道自己曾经在上一局里走过那段路吗?”苏柚烟停下来,问听得入神的纪桐,“真怕你哪天羽化登仙,我和小皮还得搭鹊桥去见你。”纪桐调侃道,纪桐明白,苏柚烟把活生生的人描述成了游戏里的小人儿。

    “我就在想啊,”苏柚烟笑笑接着说,“地球的引力牢牢的牵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的灵魂一遍遍的玩通关游戏,这辈子过了’贪‘这一关,很遗憾,‘嗔’这一关还没来得及通过,好吧,给这个灵魂重新安排一具人身,在世上重新走一遭吧。或许地球真的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家,可能我们真正的身体正在一颗遥远的星球上沉睡着,只等灵魂顿悟,脱离试炼场的束缚,自由的重返故乡。这一次的思考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真正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人生如戏,是一场戏剧也是一次游戏,好好体验。我爱小皮,也爱你,也爱眼下的生活,我仍旧会遭遇令我感到痛苦的经历,但从那以后我的痛苦变得很轻,爱也变得很轻,一切与感受有关的重量都在减小,这让我逐渐接近了真正的平静。世界在我眼里是一个风景秀丽的试炼场,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修炼自己的灵魂,独善其身、兼济天下,莫论人非、静思己过,如此淡淡过一生,就够了。”

    小皮用肉乎乎的小手揉揉眼睛,似乎是有些困了,苏柚烟把她竖着抱起,示意纪桐帮忙收拾起他们带过来的这些东西,“你问我有没有放下兰若,也放下了、也没放下,但这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惋惜确实有一些,既替兰若惋惜,也替季橙惋惜。季橙放不下恨,兰若放不下情,回国之后我们带小皮去墓地为他们送一束花吧,”苏柚烟目视着远方,神色淡然,“如果他们的轮回很快就会重新开始,只希望他们能在这一次的生命里斩断牵扯着他们的锁链,过得自由随性一些。”

    小皮把头靠在苏柚烟的肩膀上睡着了,纪桐拎着包裹与苏柚烟并着肩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小皮还在慢慢的长大,花田的经营还在继续,苏柚烟与纪桐有一个给小皮生弟弟或者妹妹的计划,小皮希望苏柚烟给自己生一个小妹妹。冬天的时候缅因州的海边依旧吹着凛冽的海风,海浪也继续裹挟着美丽的生命不断翻涌,不断冲刷着离人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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