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解毒

    她说完,看谈慕珩还在发愣,不由得放轻声音,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

    好像的确是她太自以为是了,觉得做生意可以比抄书赚得多,便想当然地认为谈慕珩会答应她。

    至于他在迟疑什么,谈令仪大概也能想明白——即便她找来了苏家打掩护,他还是怕会被谈昭责罚。经商可不比抄书,只需找个小屋子闷头写就行,经营一事难免抛头露面,更容易被谈昭发现。

    这孩子,心底是不把苏家当做自己倚仗的,如履薄冰长到这么大,多思多想也正常。

    谈令仪上前一步,想继续劝,却听少年点头道:“好,阿姊,我记住了。”

    谈令仪:……

    她心里感觉怪怪的。

    “若是你心底还有别的想法,可以跟我说,不必闷声不吭地迁就我。”

    谈慕珩摇了摇头,淡淡道:“无事,左右我已经把掌柜安排给我的书抄得差不多,若是提前交予掌柜,难免惹其他抄书之人忌恨。闲来无事,替阿姊办事也无妨。不过铺子招完人,我便不能勤帮阿姊传信了。”

    “我是想同你一起做生意的。”谈令仪认真道。

    谈慕珩颔首:“我知道,但要辜负阿姊好意了。”

    “你顾虑父亲?”

    谈慕珩垂头慢慢缠紧钱袋上的细绳,开口道:“我生性不喜人多,抄书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活,与人交际太累。”

    他缠紧后将钱袋安然收好,抬头直视谈令仪,安然道:“阿姊若有一日开了书局,能给我一个合适的活计做,那便再好不过了。还有,阿姊若有事寻我,直接进院便是,不必在外等待。”

    说罢,他对谈令仪躬身一拜,而后转身离开。

    谈令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而后无奈耸肩叹息。

    罢了,他不愿意便不愿意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她这趟回京来各种折腾,兴许他还觉得她烦呢。

    今日谈令仁约她一同去顾府吃茶。

    顾府有位姑娘是谈令仁的手帕交,也是替她养小猧儿的那位。

    谈令仪知道谈令仁又是想去看看自己的猧儿,之所以喊上她,估计是顺嘴喊个人作伴。

    她本想拒绝,但又想起要做拔尖儿的糖水生意,多看看其他府邸里吃什么用什么也是有好处的。

    从谈慕珩这儿回来,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出府上了马车。

    谈令仁正在马车里摆弄给小猧儿带的小衣裳,觉察到谈令仪上马车后,头也没抬,淡淡道:“土包子,一会儿带你去阿稚那儿,你可别表现得太没见识丢我们谈府的脸。”

    谈令仪歪靠在马车壁上,淡淡道:“嫌我丢脸你喊我出来作甚?”

    “你当我想喊你出来呀?还不是想带你出府见见世面。”

    “我要想出去玩,我自己便出去了。”谈令仪低头整理衣裳,轻描淡写道。

    “你自己落单总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先是被逃犯挟持,又无故失踪,只怕你没胆子再出去玩哦。”

    谈令仪动作一顿,抬起眼皮道:“上次不是无故失踪,不都说了我同小侯爷同行么?”

    “这话哄哄父亲得了,谁信啊。”谈令仁摆弄完膝头摊开的小猧儿衣裳,叠好后收起来,这才看向谈令仪。

    谈令仪心头一跳,心说谈令仁或许没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娇憨,心眼不比她少。

    谁料下一句,那小丫头就娇生生哼道:“表哥怎么会乐意跟你这个乡巴佬一同逛街,必然是你落了难,表哥碰巧遇见,他心好,把你救回来,又为了你的名声考虑,这才有什么一道逛街的说辞。”

    “……”谈令仪揉揉额角,“随你怎么说。”

    她到底对脑回路清奇到带敌蜜去找闺蜜玩的谈令仁有什么期待?

    想到这里,谈令仪悚然一惊。

    在这里发生的、各种不寻常的一切,很多时候跟人物动机无关,而和剧情推动有关。

    谈令仁莫名其妙喊谈令仪出来玩,那多半会发生一些什么原著剧情。

    原著能有什么剧情呢?满篇颜色,令人不堪卒读。

    她精神高度紧绷了起来。

    “三姊。”谈令仪幽幽凑近谈令仁,开口道。

    谈令仁娇躯一震,往后退了退:“谈令仪,你现今喊我真的很吓人你知不知道?”

    “小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谈令仪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问道,“就是想问阿姊一些事。”

    “什么事?”

    “顾府之中,有几位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子呀?”

    “哼,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死了这条心吧!今日带你去找的是顾家二房的姑娘,二房没男丁在京中,你别想着搭上阿稚的线去勾搭男人!我!也会盯着你——”

    她说着,曲起两指,指了指自己的眼,又指了指谈令仪的胸口。

    谈令仪扮作不忿模样,心头却是一松。

    不过进了顾府她还是警惕周围,虽然谈令仁说二房没男人,万一入府后遇见没提的大房呢?

    好在,撑过一天,十分安全。谈令仪还要来顾府厨子制甜浆的方子,可谓收获不少。

    谈令仁原以为谈令仪没勾搭上男人会不高兴,结果看她上回府马车的时候竟然轻松哼起了歌,心底莫名其妙。

    得个糖水方子高兴成这样?

    上马车时已是傍晚,正常车程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马车轮子塌了。

    两个姑娘被随行的婢女搀下马车,谈令仁忍不住抱怨起来:“谈令仪,你是不是命里犯衰啊,一出门就没好事,这下好了,我们要走回去了。”

    谈令仪拢起袖子,方才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警惕打量周围人群,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还好,”谈令仁突然开口道,“晚霞好美,我们可以瞧一瞧没有院墙圈起来的黄昏。”

    谈令仪闻言抬头,恰见天边流云织成金色炽锦、灿如羽袍。

    她放松肩头,开口道:“真的很美。”

    如果她一直跟谈令仁在一起的话,应该不会发生什么过分的事?

    即便真的有什么剧情在暗中操控,但说不定已经因为蝴蝶效应悄然发生改变呢?

    “表妹,好久不见。”

    谈令仪面上的笑瞬间褪尽。

    谈令仁心花怒放但不失矜持道:“表哥,好久不见。”

    谈令仪硬着头皮扭过头,微微颔首道:“小侯爷。”

    可这一扭头,她瞳仁微微收紧——晴日白雪般的少年身侧,银铁面具倒映的余晖晃过她的眼。

    殷灏也在?

    但他今天戴的面具跟从前戴的不太一样,今日戴的这张面具像一个逗号,露出左脸颊以下以及唇瓣位置,像是方便吃东西一样。

    她目光右移,眼神变得暧昧鄙夷。

    是个舞楼,眼下正是经营的时候,千娇百媚的舞娘们坐在窗口,轻红软袖随着略过窗边的风飘摇,无需做什么,便勾走许多行人心魄。

    裴琢雪虽对谈令仪的生分有些不虞,但他很快扫净这种情绪,笑言道:“这么晚了,两位表妹怎还在外头?”

    “马车半途坏了,只好走回府了。”谈令仁软绵绵开头,听起来又娇又可怜。

    “我这回出来没坐马车,不若这样,我送你们回府罢。”说着,裴琢雪转头同殷灏道,“安王殿下,时候不早,臣子这两位表妹在路上走不太安全,还请殿下稍等片刻,待臣子……”

    “小侯爷,没事,还有奴仆在呢。你不要误了同安王殿下的正事才好。”谈令仪打断他的话,而后拉着恋恋不舍的谈令仁飞快走开。

    她说的太快,裴琢雪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走了五步开外。

    他上前两步,正要说话,一侧银面人便开口道:“她们拐过这条街后便是长平街,街上巡兵多,不会出什么事。倒是唐公子他们已然在楼里等待,本王多等一会儿无碍,那几位怕是等久了会不太高兴。”

    裴琢雪收回目光,颔首道:“殿下说的是。”

    “那么,裴公子,请吧。”

    裴琢雪抬眼掠过银面人微弯的唇角,莫名觉得熟悉。

    他同安王是不熟的,方才在这里碰见,听他说也是应了唐明的约。

    两人并肩入楼。

    此地虽为舞楼,但私下总会做一些别的心照不宣的生意。

    裴琢雪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格外瞧不上这种场所,也瞧不上混迹这等场所的世家后代。可世家公子,总要做一些人情往来。他避不掉应酬,只能一次次冷脸推开偎进怀中的舞娘。

    这次也是一样,他满心嫌恶,尤其方才见到仙子一般的谈令仪,他更是对这些寻常花卉无动于衷,落座时也做好被同伴调侃的准备。

    不过这次,被其他世家公子揶揄的不止他一个。

    安王唇畔浮着笑,一个舞娘瞧见了,大着胆子往他怀里闯。被他毫不留情推到另一位公子怀里的时候,舞娘才意识到此人唇角的笑有多阴冷无情。

    一旁正欲给裴琢雪递酒的唐明注意到此处风波,看着泫然欲泣的舞娘,他抿唇一笑,举着酒杯递给殷灏,开口道:“安王殿下真是不怜香惜玉啊。”

    银面人淡然抬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待酒液顺着喉管滑进胃里,不置一词。

    蝴蝶振翅而飞。

    ……

    谈令仪平安回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唤人来给自己打了一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而后窝在床上,美滋滋打开志怪话本看。

    没有各种男嘉宾打扰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若不是灯油欲燃尽,她真想痛痛快快看一通宵的话本。

    谈令仪吹灭发暗的灯火,仰躺在床榻上,闭上眼想来日经营铺子的事。

    诶?她猛然想起,她回来后还没问谈慕珩事情办得如何。毕竟在外面时一直精神紧绷,生怕迈入什么限制级剧情,一回来后就松懈下来,一时间忘了谈慕珩。

    这个时辰……也不算早了,谈慕珩应该已经睡下了,也只有那些翻窗的男嘉宾才会不睡觉瞎闹腾。

    谈令仪翻了个身,软丝寝衣薄薄覆在她身上,像一身月光披在身。

    谈令仪弹坐起来。

    她想起白日碰见的裴琢雪,又想起了原著里他的剧情。

    据室友所说,他被人下了情药,把持不住自己,闯进女主的房间,然后两人就酱酱酿酿……

    他平白无故,会在哪里被下情药呢?

    那时满楼红袖招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那种地方,有助兴的药,实在是再寻常不过。

    白日她被剧情推动出府,或许就是让他见上一面,好在中药之后第一时间勾起他的情念。

    谈令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草草套上鞋,随意披了一件外袍便往外面冲,好似再迟一些就会被第一位男嘉宾堵在房中予取予求。

    她不敢找婢女傅母进来陪,上回安王出现在此处,以防奴仆察觉,给院里下了迷香。所以他们这样的人,要弄晕碍事者,太容易了。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但是风风火火冲出院门,谈令仪深思还是太莽撞了。

    她又能去哪呢?

    去任何一个有人的院子都难以解释她今晚的异样,随意找个没人的院子倒可以,但她根本就不知道哪个院子没人,万一翻进有人的院子里,被迫编理由倒是小事,被人当做要偷什么那真是百口莫辩。

    思来想去,便只剩一个去处。

    谈慕珩院里。

    他院里唯他一个,不会引起什么轰动,而且这孩子性格软,就算有疑惑,也可以用来问铺子的事敷衍过去。

    打定主意,谈令仪是片刻不敢停留,狂奔至那道破败院门前。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去,发现屋中灯火微亮。

    还没睡?

    谈令仪合上院门,踩过地面上月光勾勒的树影,迟疑片刻,轻轻叩响房门,而后低声唤道:“阿弟,你在吗?白日你说我有事可以直接进院,我便贸然进来了,有没有打扰你歇息?”

    屋里静悄悄的,唯余灯光轻晃。

    谈令仪抿唇,正欲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碎瓷之声。

    “阿弟?”谈令仪心中奇怪,问道,“你还好吗?”

    里面一声不吭,她紧张伏在门上,竟然隐约听见什么粗重的喘息,像濒死之人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口气。

    她等不住,用力推开门。

    脆弱的灯火险些被灌进来的风吹灭,它稳住扭曲的身子,以微弱火光照亮室中情景。

    谈令仪在看清眼前情景的一瞬间,心脏顿时停了一拍。

    只见谈慕珩伏跪在地上,冷白手中紧握着一个碎瓷片,掌心有殷红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在白皙手腕上蜿蜒。

    谈令仪箭步冲上前,半跪在地上拿走他掌心的碎瓷,低头专注看他伤口,嘴里念念有词:“你这孩子是傻的不成?晚上弄碎了瓷器不要管,等白天有亮光的再找,你看,弄伤了,你这儿有没有伤药?”

    她目光一直胶在他的伤处,于是便没有看到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直到那声喑哑的轻唤说出口。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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