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了个正着,宝莹有点讪讪,但甚少有人敢这样看着她,她屏气凝神,拿出威严的气势瞪了回去。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还是男人先移开了目光,他的目光移到了宝莹手里捏着的那块玉锁上。
宝莹顺着他的目光望回自己手上,讪讪地将玉锁塞回了人家衣领里,还妥帖地拍了拍,不打自招地说:“我没想偷你东西,我就是……看看……”
男人眨了眨眼,收起了那种有些骇人的气势,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宝莹趴着闷了一会气,身旁传来温热的呼吸,胳膊下的胸膛也在起伏。直到男人的目光再次向她看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趴在人家胸膛上。
这胸膛趴着着实宽阔。
宝莹有点不好意思,但就一点点。她很快就拢着被子坐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是我救了你!”
男人态度很端正,立刻恭敬地说:“多谢女郎救命之恩,莫齿难忘。”
“女郎?听上去也太没诚意了!叫我……恩公!”宝莹颐指气使地说。
“……恩公。”男人只是略微迟疑,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恩公,不知……这里是哪里?我如何在这里。”男人问。
“嗯……玉山村?”宝莹不确定地回答。
“恩公……难道不是本地人吗?”男人很快抓住了宝莹语气里的不确定。
这就提起宝莹的伤心事了,她气鼓鼓地正要控诉一番自己被强盗抢劫了的事情,却突听院子外面传来了喧哗之声。她精神一振,丢开被子披上外衣,就要出门瞧热闹。
望春也端了两份早饭匆匆进来,见状伺候她穿上了衣服鞋袜。
“外面怎么了?”宝莹问。
“官兵来了。”望春答。
宝莹兴冲冲地冲出门去。
“头发都没梳呢!”望春在后面不满地嘀咕,也跟了出去。
这家人的院子里来了七八个身穿软甲,腰佩长刀的军士,为首的领军也是一般打扮。看这打扮,他们应该是从军营里来的,而不是官府。也就是说,这里面全是兵,没有文官。
帮忙办丧事的村民们都四下躲得远远的。只有披麻戴孝的王大娘正带着两个儿女跪在地上对着官兵哭诉着,她家男人被那借宿的强盗砍杀了,还抢走了家里所有钱财的事情。
“军爷,求军爷做主啊!”王大娘哀求道。
“哎哟,这也不归咱们管呢,咱们有要事呢,听我说……”军士推脱道。
“军爷行行好……”
“我都说了这不归我们管,你得去县衙里先报官。”
“军爷——”
“让开——不要妨碍公务!”为首的领头的军士不耐烦了,他怒视着面前排排跪着的一大两小,动了动脚,作势要踢。
王大娘立刻收了哭声,识趣地扯着儿女让开了。
“我要报案!”宝莹见他们让开立刻兴冲冲地凑上去。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报什么案?疯疯癫癫的,头发都不梳,谁教你这么出门的啊!”领头的军士没好气地说,他上下打量着宝莹和望春,纳闷道:“我怎么瞧着你们都不像这村里的人啊?”
宝莹和望春现在好歹是洗干净了头脸的人,小脸雪白,细皮嫩肉的,长得又好看。虽然衣着只是普通绸衣,但好歹也是丝绸。与周围穿着粗布麻衫,皮肤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村民格外不同。
“对呀!对呀!我们是从吴州来的,要去江城探亲的。”宝莹可不管领头的军士说什么,她能和庶民一样吗?阿巴阿巴开始述说自己的委屈:“哪知刚出蓟春府就遇上了强盗,那强盗父子偷了我们马车,还有我们所有的行李、钱财都一起卷跑了。还打伤了我哥哥一条腿,我哥哥昏迷至今,现在才醒……”
“多少钱财呀?”旁边一个小兵兴致勃勃地问。
“……很多!非常多!我也没细数,各种面额的兑票都好几张呢!”
小兵很是急切:“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在哪里抢的呀?歹人往哪边跑了?”
军士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身子也往宝莹这边歪了几分。
宝莹想了想答道:“前天傍晚的事,离这村里可能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吧!”
“嗨!那肯定找不回来了。这里离蓟春府那么近,还驾着马车,指不定跑去吴州多远了呢。”军士非常失望,各自收回了身子。
“那……那怎么办?”望春焦急地问。
“还能怎么办?算了呗。那强盗驾着你们的马车,还能在原地等着你去抓不成?知足吧!也不过就伤了一条腿。”他指了指旁边的棺材,意思是这里还有死了人的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就由他们这样逍遥法外不成?”宝莹生气地说,这群士兵居然如此游手好闲,不干事。
其实对她来说,如果不是这种关键时候,钱本也不重要。可现在她缺钱,而那种人能拿着她的钱逍遥法外,气死她了。
“我们也没办法呀,这事也不归我们管,我们还另有要事呢,要不——你去城里找县令大人?”领头的军士又推诿起来。
宝莹嘴翘了起来。
“行了,行了,让开。”领头的军士挥挥手,赶开宝莹和望春,冲整个院子里的人说:“听我说——”
“这附近正有一伙歹人流窜,其中——”
“军爷!我家男人就是被那流窜的歹人所伤啊。”一边的王大娘赶紧说。
“哎呀,不是你们家这个,时间对不上的,人家也不图你家这点钱财。”军士不耐烦地说。
这话颇为古怪,既是流寇,哪有时间对不对得上呢?
“听我说——”领头的军士大喊,“这附近有一伙流寇在流窜,清一色的全是身高马大、腰佩长刀、身穿劲装的男子。杀人不眨眼,非常凶恶。特别是其中的匪首——在前天晚上的围剿中,从那玉顺峰半山腰上摔了下去——”
围观村民中传来一阵嘘声,玉顺峰可不低哟。
宝莹一愣,回想起昨晚他们在山脚下捡了个人,和望春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她不动声色地捏上了望春的手,身体往她那边靠了靠,一副害怕的样子。
她俩算是明白这队官兵是为谁而来的了。可她们之前一点都没有自己带了个可能是歹徒的人的自觉,看见官兵就兴冲冲地跑了出来。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领头军士的话在继续:“——这样都爬起来跑了,凶恶非常——”
村民们小声议论了起来。
“你们要是遇到这样的陌生青年,一定记得报官,重重有赏。只要提供确切的线索,就有十两白银的赏金!”
“那匪徒什么特征啊?”王大娘急切地问。死了男人的她带着两个孩子,不得不为今后的生计打算。
望春的手有点发抖。
“我正说着呢。”领头的军士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据说这匪徒可能受了伤……”
王大娘以及村民的目光都往宝莹和望春身上看来,王大娘赶忙举报说:“她们那个哥哥伤了腿,正在屋里躺着呢。”
军士也纷纷看向她们。
宝莹和望春都拿出了毕生的力气在维持淡定的表情,那匪徒是他们带来的,供出去她们可讨不了好,贺重山现在又不在……得想个办法混过去,最起码也要拖拖时间。
宝莹还不满地看向王大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哥才不是匪徒!”
领头的军士继续说:“那匪徒二十五六岁,特点是……长得人模狗样……”
王大娘和村民们的目光又都失望地移开了。
“总之——此人气度不凡,绝不是你们平常见的那些人!”领头的军士强调道,“注意!千万不要被他的长相蒙骗了,此人非常凶恶——十恶不赦——提供线索的重重有赏。”
宣讲完 ,军士大声问道:“你们可有见过这样的人?”
村民们都摇了摇头。
望春和宝莹有些疑惑,但勉强松了一口气。
王大娘又伸着脖子问:“军爷,你光说我们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没有一张画像吗?”
“没有。”领头的军士咂了咂嘴,“但据说此贼寇气度不凡,非常不像个坏人。你们不用担心,上官说——只要一旦看见了,保证能认出来,你们平日里绝对没见过那样的人。
“所以你们万万要小心,不要被那长得好看的人蒙蔽了去。”一个军士补充说。
“没错!不要被蒙蔽了!”另一个小军士指了指王大叔那口棺材,“小心落得个这般下场。”
王大娘听完这句话,哇的一声,又哭天抢地哀号起来。
忒不厚道了,村民都隐晦地向他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那小军士挠了挠头,领头的军士见状又简单强调了几句,就飞快带着这群兵离了这个小院,往村子里面去了。
村民们呆愣了一会儿,一个胡子白光了的大爷大喝一声:“别愣着了,得赶吉时下葬!莫误了时辰。”
小院又重新活了过来。
宝莹和望春强作镇定地拉着手回了屋里。只见那个断腿的男人正单脚跳回床上,刚才肯定是跑到窗户边偷看去了。
“没错,就是来抓你的!”宝莹没好气地说,她回想起外面官兵说这个歹人凶狠非常的话。目光警惕地在房间搜寻起来,直到在那稻草堆下看见了一节他的那把神兵利刃,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恩公,我并非他们所说的那般是流寇……”男人赶忙解释,他语气诚恳、面容和气,与刚才醒时来看宝莹的严厉目光判若两人。
然而宝莹却并没有理会他递来的话,反而盯着他的脸,左瞧右瞧。
瞧得男人直皱眉头:“……恩公有事?”
“刚才真是万幸。”望春紧张地拍了拍胸脯,“女公子,现在可怎么办啊?”
宝莹并没有理会望春的话,反而依旧打量着男人:“哎,你说,为什么刚才王大娘他们没有觉得他就是那个匪首啊?难道在他们眼中他长得还不够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