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十分。

    男人帮准时集结。三个人并排，双臂抱在胸前，齐刷刷地登在花坛边的石阶上。魏翔一只脚轻踮着，散漫的样子。

    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们。陆陆续续进校门的新生全都往这儿看。偶尔和齐桑或是姜坤或是魏翔目光对视的时候，男人帮的目光总是不偏不倚的，那头的人反而慌得撇过头，又试探着往回看。

    “咱妹呢？”魏翔伸长了脖子，像只鹅，“咱妹不会走过了吧。”

    “等着。”齐桑倒是不急。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魏翔话多，“也是，咱仨儿站这，除非咱妹不想理我们，想不看见都难。”

    沉默了一会儿。

    “桑哥，你看那个女生，”魏翔一下子从石阶登下去，上蹿下跳的像只猴，“真漂亮！”

    “喜欢？”齐桑顺着他手看过去，面无表情地问他。姜坤在一旁只笑。

    “敢说你不喜欢，那不比唐雯好看个几百倍啊。这么好看，我怕我追……”

    “谁让你追，”齐桑一巴掌拍在魏翔的后脑勺上，和姜坤一起跳下石阶，“那是咱妹！”

    恨铁不成钢，三观跟着五官跑。

    “齐巧？”一下子被打懵的魏翔还没回过神来，齐桑和姜坤便朝着形色匆匆的漂亮妹子跑，“不是，等我啊！”

    跟着跑过去后，才惊觉齐巧长得和她哥真的像。当然得仔仔细细看过才知道，谁想得到齐桑那张脸变成女人会那么漂亮。

    “巧巧，他要追你，”姜坤先打小报告，魏翔听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得上吗？”

    齐巧一巴掌扒拉开围在面前的齐桑和姜坤，藏在身后的魏翔她匆匆瞥了一眼。“都滚一边去，要迟到了！”

    “怕什么，你上学就没准时过几次。”齐桑笑她，把齐巧给气笑了。

    “你准时过？五十步笑百步。”

    狠狠甩过去一个白眼，像颗窜天椒。

    “桑哥，你在家是不是总被她骂？”魏翔悄声问齐桑，生怕被小辣椒听见。

    “笑话，”齐桑倒是不怕，大声回答，生怕齐巧听不到，“她敢骂我？”

    齐巧一脚踩脏了齐桑才换的白球鞋。

    “也是，桑哥总是被打的那个。”姜坤无视掉齐桑想刀人的眼神，捂着嘴偷笑，又悄悄地给魏翔透露“能动手的，齐巧绝不废话。”

    “别跟着我进教室了，哥。”齐巧作势要撵他们走，齐桑反而冲到前头大吼：“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齐巧一愣。

    倒是教室里靠窗的位置，齐刷刷地弹出许多个脑袋。

    “长本事了你——”她咬牙切齿地，但碍于形象，维持着微笑，手攥成了铁锤，“等我回来。”倒是很像女孩子家撒娇的语气，不过齐桑和姜坤知道，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咱妹真漂亮。”魏翔感叹到，一边瞥了眼齐桑还说得过去的算得上好看的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换成是齐桑，他可真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是吧，”齐桑很得意，姜坤一样得意，“她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初中没少有人给她递情书。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这不就来三中了，我妈叫我在学校看着她点，至少在我毕业之前，巧巧身边不会有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出现。”

    “哟，管着了？不怕被揍？”

    “那是，巧巧身边不能有除了我们三个和她爸以外的男人。”姜坤附议。

    魏翔耳根子一红，嘿嘿地傻笑。

    “笑什么？”姜坤撞他的手肘。

    “好特别哦，你的笑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齐桑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然后三个人齐声笑。

    窗户里探出的脑袋有些还没收回去，魏翔目不转睛地朝齐巧走进的三班望去。

    “嘿，走了！”

    才回过神来，魏翔屁颠屁颠地跟上齐桑和姜坤。“下周末到我家去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一出口便有点后悔，但魏翔很期待，隐隐的有些忐忑。

    一愣，齐桑和姜坤不约而同地说：“好啊。”

    “星期六早上九点，我让司机在校门口接你们。”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邀请齐桑和姜坤到他家去。有些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他总觉得，齐桑和姜坤同那些人不一样。

    “傻站着干嘛，怕我们放你鸽子？”

    “哪有，我在想一会儿去干什么。”

    “打球去啊，让我们桑哥来个灌篮，迷死高一的小学妹们。”

    “你自己普信别带上我，姜狗。”

    魏翔在后面笑。

    “走不走啊。”齐桑趁着打姜坤的空子问魏翔。“马上，等我去拿钥匙！”

    “傻不傻，翻墙不行？”齐桑毫不客气地嘲笑他，敏捷地攀上网状的围墙，三下五除二便落到了操场里。“一个新的一个旧的，选哪个？”

    “旧的，都被人用旧了，说明手感不错。”

    “破皮没有？”魏翔问他。

    “有点，怎么，还是换新的？”

    “行，反正我们都用别人的球。”姜坤倒没意见，毕竟他们男人帮从来就没带过球，新的旧的都用得顺手。

    “接着！”

    “桑哥今天又有什么活给我们看的？”

    齐桑只是咧嘴笑了笑，“看着啊，今天我还能让你叫我爸爸。”

    “下次我带个自己的球，老是用别人的怪不好意思的。”

    “什么时候这么有道德了，姜狗。”魏翔刚说完这句，便瞅准姜坤愣神的片刻带球过人，灌篮上分。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齐桑虽然在旁边，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魏翔，没有阻拦。

    姜坤一时没防备，那球便直直地从篮筐下落。“论狗你才是真的狗。”不忘再翻一个白眼，魏翔大咧咧地跑开，躲掉姜坤开玩笑劈过来的腿。“弄了半天，打篮球最菜的是我。”

    三个人都爽朗地笑着，偶尔有风，被汗浸湿的头发随着奔跑悦动，像跃动的阳光，淋着十七岁特有的快乐。

    没料到的是晚上被临时加上了晚自习。

    “才开学第一天！”

    “不，这还没开学。”姜坤像要死了一样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到。

    “他但凡讲节课我都不至于这么无聊。”齐桑的笔在指尖不断飞旋。耳边只有动笔的沙沙声，参杂着一点儿少数同学默读的嗡嗡声。

    已入初秋，风扇还是开着。毕竟这是南方的城市，即便入秋也总是难掩闷热的暑气，那种在地底储存了一整个夏天而在这个季节慢慢腾升起的热潮。空气中始终漂浮着淡淡的水汽，在夏季会像是蒸笼，而在这个时节则刚刚好，贴切的比喻便是脱光了衣服，走进热雾弥漫的浴室。

    没有老师，教室里也格外安静。步入高三，已有一部分学生感受到了紧迫的压力。尽管这不是一所数一数二的高中，但这的学生也跟那些重点高中的天之骄子一样，都想拥有能够对抗命运的力量。因此，突如其来的一声“报告！”便显得尤为强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抱着一摞书的男生身上。男人帮认得他，一班的学霸，回回年级第一的那种。或者说，不只是男人帮认得他，全校都对他有所耳闻。

    男生一声不吭地走进教室，径直来到姜坤身边的空座。男人帮即便学习再差，也不会认为是这个一班的学霸转来了三班。齐桑瞥到了书封面上笔画分明的字迹——乔简。

    这时，师太站在了教室门口，看到一班的学霸在姜坤身旁整理那一摞书，表情并不惊讶。男生似乎是感受到了许多目光，抬起头，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笑笑，很爽朗的那种。也是，大考小考回回第一的男生，长得算得上俊俏的男生，想不引人注目也难。那一摞书最后被规规矩矩地收进了桌肚，师太一直凝视着他，眼里流露出这种好苗子为什么不在自己班的惋惜感。魏翔注意到了，碰碰齐桑的手肘，让他也看。

    两人浅浅地勾起唇角，想笑但还好能憋住。齐桑踹踹姜坤的凳子想让他也看，男生却忽地扫了他一眼，和刚刚爽朗清澈的感觉不同，那双眼睛里尽是冷漠。齐桑一愣。姜坤似乎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没有转头看。齐桑很快放松下来。反正都不会有交集的，他怎么样随他去吧。

    “那个，”男生一边往讲台走，一边出声，直到走上讲台又继续开口，“我是高三一班的陈彦，明天我的朋友乔简就转到三班了，她不太爱说话，我希望大家能多多关照她，也希望各位能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谢谢大家。”男生很干脆地鞠了一躬。谁都能猜出来他口中的朋友是个女生，谁都能感受出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日里做优秀学生演讲和偶尔碰上面打招呼时的语气是不一样的。那种有些暧昧的语气，谁都能明白他对他那朋友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师太还站在门口，没想到他会来那么一出。全班同学目送着他走出教室，他甚至还回头朝师太笑了笑。

    “看吧，人家成绩好，这感情方面也没落下。”师太看着人彻底进了一班教室，才对着自己班上学生说。事发突然，大家都愣着，现在才仿佛看到新大陆一班发出长长的“嘘”声。八卦的热情一点就燃。

    “那老师你怎么不教育教育他？”有好事的问。

    “成绩好咱管不着，”师太笑着，“你们要能像他这样一起进步，我也不管你们。”

    自取其辱。齐桑心里这样想着。

    “哎，你们说，新来的女生会是啥样的，能让我们陈学神都这样？”

    “谁知道呢。”齐桑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轻轻往上抛，笔尾碰到了笔筒边缘，向上弹开，索性还是稳稳当当地落进了笔筒。笔帽朝上。“明天就知道了。”

    虽说是八月底，夏季还未完全过去，天却也暗的很早。齐桑忙着转笔，魏翔忙着看齐桑转笔，姜坤在前排，只能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看着天际从蓝到粉，再红再紫，然后沉下去，变成蒙蒙亮的黑色，他才惊觉天在一瞬间就变黑了。放学的铃声随之响起，姜坤呆呆地收回视线，恍惚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但他说不清是什么。

    “嘿，姜狗，走啦！”

    齐桑提起书包，见他还在愣神，便一把抡到姜坤身上，再抢在他深受拽住书包带子之前挎上肩带，一溜小跑出了教室，和早等在教室门口的魏翔一起注视着姜坤。男人帮三个人都习惯了单肩背包，没有高低肩单纯是因为书包里面没有沉甸甸的书。书包就像是装饰品，让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学生，而更添了些痞气。三个人这样并排走着，无论在哪都会成为大家焦点所在。

    “巧巧！”齐桑来到一楼，朝着一班的方向大喊，引得为数不多没有注意到男人帮的人都看了过来。刚收拾好书包正和同学有说有笑的齐巧一下僵住，尴尬地差点用脚趾抠出一套三室一厅。她低着头，生怕齐桑走过来。但齐桑可是她哥，怎么会让她如意。“走啊，这你朋友？”齐桑三两步趁着她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走到齐巧面前，接过她的书包，扫了一眼她旁边的人，“以后多多照顾一下我家巧巧啦，先谢了。”嘴唇向上勾起，好看得不行。一旁的女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站着，眼睁睁地看到姜坤也走上前来，也说了声“谢谢”。

    “魏翔，过来啊，从这边下。”齐桑见魏翔迟迟不往这边走，招呼着他，无视掉齐巧想刀他的眼神，和姜坤一起转身下了楼。他知道魏翔会过来，也知道齐巧也肯定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