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用力,帮忙将人扶起。
等余蕊将人扶稳,他才放下手,一路跟着她们走到了越流锦厢房门口,立在门口等待,以防万一。
将人安顿好后,余蕊走出来合上门,同他回了堂屋。
祁安然正低头喝粥,见两人回来便放下碗筷,起身走至余蕊身边,与她一起拜别林淮清。
至于东阳,正歪在一旁的椅子上,俨然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余蕊便拜托
院门开了又合,西景已将堂屋收拾妥当,此时正拎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东阳
祁安然正安静吃菜,一旁的东阳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她转头正要说话,林淮清已然上前扶起了东阳,“我来安置他便好。”
见他动作还算轻松,祁安然也就没有上前。
等将人带到屋中,早已候着的西景忙接过人,放到了外间卧榻上。
“公子,今晚可要守岁?”
虽说以往公子从不信这些,连除夕也不过,一早便睡下了,但这段时日以来,公子也没少做稀奇事……
林淮清抬眸,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那边醉卧的女子,今日她一直念着要守岁。
若是知道自己醉过去了,怕是要伤心了。
暗忖几息,他点头道:“嗯,今晚你便在这里歇息吧,一道照顾东阳。”
西景自然应下。
林淮清走至院中时,烟花正从城中四处次第升起,余光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堂堂的,教他一眼便瞥见了桃树下那个蹲着的娇小身影。
“流锦?”他有些不确定。
那道身影微顿,手上动作一并僵住,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转过身来,露出了越流锦那张通红的脸,也不知是被酒熏得,还是被风吹得。
他眉头紧蹙,疾步上前走到她身边,将手抬起。
“爹爹,我没有在挖桃花酒!”
但她那迅速收到背后的手,以及试图逃离并俨然已跃跃欲试的腿,与她话中的意思显然不同。
林淮清一时哭笑不得,并未多言,只是脱下大氅,蹲下身为她披上,又细心地将带子系好。
越流锦乖巧地没有乱动,只直勾勾盯着他灵巧悦动的手指,在他收回前,迅速将其握住,晃了晃。
“爹爹,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那双手的主人也曾试图挣脱束缚,但醉酒的人力气倒是出奇得大,他又怕伤到她,也只能任由她握着。
“流锦,我不是伯父。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好吗?”
“不要,爹爹说除了爹娘,我不能和任何人走。你不是爹爹,我不走,我要等他们,他们会来接我的,呜呜,他们不会来了……”
显然,醉酒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分明上一刻还捧着他的手和他理论,转瞬却松了手,痛哭流涕起来。
许久,她哭声渐消,抽噎着问道:“你真的不是爹爹吗?”
林淮清点头,一面用帕子将她的眼泪轻轻拭去。
越流锦不甘心,“可你对我很好。”
他的手停住,盯着眼前哭得脸愈发红润的姑娘看了片刻,回道:“因为我是你的夫子。”
“夫子?爹爹说他小时候遇到的夫子都很凶……”
她尾音渐消,眨了下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瞬笑得开怀,“可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
烟花砰然绽放,明光闪现不过一息,林淮清却将她眼中的欢喜看得分明,神色微动,又敛于夜色中,无声无息。
他还是瞥开了眼,“那夫子送你回去好吗?”
越流锦不动,手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不敢走。”
他回头看向她,见她正小心捶着自己的小腿,丝毫不敢用力,心下明了,略一思忖,便站起身来。
还未动作,就被她拉住了。
等他低头看去,她才可怜巴巴道:“你不管我了吗?那我等娘亲和爹爹来接我好了。”
话虽如此,那力道却分毫未减。
林淮清轻笑着俯身将她抱起,朝她房中走去。
在纷繁的爆竹声中,越流锦仰头,朦朦胧胧地看他轻声对她道:“不会不管。”
甫一落座,她便挣扎着要起身去歇息,被林淮清拦住。
“我去弄些温水,你且等等。”
她这才停住,重重点头,险些磕到桌角,所幸林淮清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等端来了水时,她早已侧头趴到了桌上,却还艰难地保持了一丝清醒。
一听到动静,便猛地坐直了身子,闭着眼大声道:“我没有睡着。”
他脸上笑意愈浓,拧干了帕子递给她。
她顺着阴影的方向转头,抿着嘴等了几息,突然惊道:“我的眼睛睁不开了!我以后什么也看不到了,呜呜……”
林淮清边上手替她擦去脸上沾到的灰尘,边认真回道:“别怕,流锦,你只是太困了。明早醒来,你会看到的。”
“真的吗?”她止住抽泣,仰头转向他。
“嗯。”
后来她又问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林淮清也并无不耐,一一给出了回应。
而直到她在床上躺下,他才蓦地出声问道:“流锦,你为什么要去挖桃花酒?”
他本料想不会得到回应,但许是她也对这酒念念不忘,只见她眼睫颤动,喃喃道:“桃花酒……喜欢,要给秋槐,给余姐姐、燕然……”
得了答案,林淮清说不上心里是酸涩还是怎的,替她掖了下被褥,转身便疾步要走。
忽地听到“还有林公子”时,也未反应过来。直到出了房门,才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
一瞬间,心中的雀跃仿佛天上久久不歇的烟火,亮堂了一整个院子后,仍有尾焰自长空落下,闪烁着落进眼中,划过心上。
翌日,越流锦醒来时,眼中还有些醉酒后的迷蒙。
直到她忆起昨夜自己是如何跑到桃树下,哼哧哼哧挖土,又是如何在林淮清面前犯蠢,如何仗着无意识让他帮自己擦脸净手的……
她倏地将被褥蒙到头上,企图闷死自己,失败告终后又倏地掀开被子坐起身,胡乱套了件衣服便开了房门,闷头径直冲向大门。
不料正和守岁一夜准备回房补眠的林淮清撞了个满怀。
眼看就要后仰倒下,她赶忙抓住眼前人的衣襟,哪还顾得上什么羞窘。
林淮清抬手揽住她,确认她站稳才松了手,退后一步道:“越姑娘有急事?那快些去吧。”
“不,我……”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难不成要坦白自己是想一早跑去浓月斋躲他?
林淮清盘算一番,已然明了她为何这般慌张为难,贴心道:“不必多言,生意上忙碌是常有之事,只是姑娘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他将臂上的大氅递过去,等她接过,便向她告别,转身回了厢房。
越流锦紧了紧手中的衣物,垂眸停了片刻,终是披上大氅开门出去了。
这厢林淮清一进门便拦住了西景未说出口的话,只道:“我乏了,你先退下吧。”
见他俯首应下,准备离开,沉吟片刻又出声问道:“东阳呢?”
“回公子,东阳才收拾妥当,眼下准备回庆安楼了。”
“越姑娘正巧去浓月斋,这时街上正冷清,他一道过去也好。”
西景犹豫着回道:“公子,今日大年初一,早起拜年的人怕是不少。”
林淮清扶额,“倒是我不清醒,罢了。”
他不再多言,打发走西景后,躺到床上,想要入睡,手却不自觉抚上了枕边的荷包,眼神深邃,许久才阖眸睡去。
另一边,越流锦才走没几步,就被一声声“越姑娘”喊住了脚。
一辆马车从院子一侧的巷子中冒出了头,坐在车前的人正一面驾车一面朝她挥手。
“东阳?你哪里找来的马车?”
“哦,我有个朋友在附近住,我问他借的。”
这当然是随口胡诌,事实上,这是西景一早买来备用的马车,一直养在隔壁,他那时还不理解,不想今日还当真用到了。
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路上,越流锦掀开车帘,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许久,忽的问道:“东阳,余姐姐没有给你休假吗?”
东阳正盘算着自己的工钱该买些什么,听此随口道:“给了,不过我说要推迟几日,等兄弟们都告假回来,再休假也不迟。”
“那他们可有心仪的姑娘?会趁着休假上街买胭脂水粉给姑娘们吗?”
他认真想了一阵,整日在外的那两个,有没有可不好说。
至于西景,这家伙整日跟在公子身边,能见到的也只有越姑娘一个女子,对越姑娘也很有礼……
不对啊,说来还是西景让他追上越姑娘护送她的。
而且前几日他还撞见西景买了伞,昨日那柄伞他就在越姑娘门边看到了。
再细数的话,昨天越姑娘口渴,西景一早便备好了茶水……
难不成西景真的对越姑娘?
越想越觉得实在有道理,自以为看破一切的东阳兴奋地说道:“有一个貌似有了,买胭脂的话……”
正巧越姑娘就是开胭脂铺子的,西景怎么可能不会来买!
“他一定会去的!”
“是吗?那就好。”
越流锦不明白东阳为何看起来如此激动,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想了解的,她对此便没有过多在意。
刚到浓月斋,她谢过东阳便快步进了铺子,匆匆铺开纸,磨好墨,将方才的想法提笔写下,才长出口气,将纸放到一旁晾干。
她并未就此闲下,紧接着便取来张纸,把那些笼统的话一一细化,忙至午时,东阳跑来送饭,才堪堪停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