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爱人》

    【人偶保镖六 x 骄傲少爷九】

    ——“他有了情感，叫做野心和欲望，于是他活了，生长出了血肉。”

    如果在十年前和我说‘机器人会活过来’我或许会嗤之以鼻，但我现在信了。

    顾平林如此与面前的心理医生说道。

    医生微笑着不置可否，但在纸上写下“AI焦虑症及被害妄想倾向”的文字。

    ……

    年龄十四岁的段轻名是作为十四岁的生日礼物送给顾平林的，为什么不随主家姓顾呢？或许是因为十四岁的顾平林格外钟爱看金庸的原因，段誉的风流智慧与自由自在让他羡慕不已。

    “身与浮名孰执轻” 于是就这样有了段轻名的名字。

    段轻名拥有最顶尖的AI智慧系统，和最仿生的血肉组织，所以他会随着岁月而增长年龄，程序将他未来的面孔做定了预测趋向。

    像一名真正的人类。

    如果忽略他后脑勺的启动开关的话。

    他情绪稳定时常微笑着，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但顾平林知道，惹其怒时他也会调动程序里最丰富的语言组织，微笑着说些让人后知后觉恶意的讽刺。

    在他过去二十四年里，遭受到的人身攻击并不在少数，或明目张胆的，或背地恶意调侃的。无非就是说他的母亲是婚外情上位，逼得原配孩子不得不海外避风头。

    十四岁的顾平林不理解，他并不想待在这个所谓的顾家，他宁愿当一只飞鸟，去翱翔，去碰撞，去受伤。也不想当笼子里的雀儿，去学一些人类喜欢的言行举止。

    但母亲很喜欢，她过惯了苦日子，她在浮光华锦里穿梭着，最终被同化成奢靡的模样。她好似变成了快乐无忧的鸟儿。

    顾平林见过她的忧愁与日复一日地等待，于是他画地为牢。于是他只能在自己的地牢里团团转，然后愤怒，哭泣。

    初出人类社会的段轻名也不理解，只是微笑着站在身侧不言语，像极了合格的保镖。

    顾平林曾不止一次愤懑甚至推搡他，眼眶通红地质问为什么不帮自己，他不是被父亲安排来保护自己的吗，有人伤害了自己为什么不去反击。

    段轻名微笑着，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刻进行反击。

    因为他的设定只是保护顾平林的人身安全，但不包括言语伤害。

    时间就这么过着，他理解了，或许也没理解。但那天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渗透仿生的血肉，好似随着血液流动进入到了大脑的控制芯片。

    但他那天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难过。段轻名不确定这种情绪是否叫做“难过”，只是他的大脑芯片却在片刻之间失去了计算的能力。

    虽短，但存。

    段轻名调动着芯片程序去做缜密的计算思考，但无果。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只有眼前这个人，那么维护他的快乐也是理所当然的。

    除了手脚功夫，彼时他也学会了用语言去反击每一个企图伤害顾平林的人。

    顾平林成了他电子人生里唯一的活体目标。

    父亲及研究组将仿生人赠予他时，曾叮嘱过他需定时关闭后脑勺的启动装置，以保持血肉中纤维控制线路及芯片的正常运行，不会被流动的血肉所吞噬。

    否则会产生什么后果，研究组也不得而知。

    或许是走向衰败毁灭，也或许——

    生长出血肉，诞生自我意识，融入人类社会，成为真正的，人。

    是的，段轻名不过是个仿生人半成品，世界顶尖研究组耗费了多年心血与最精密的芯片，最终成就了段轻名这副人类史上第一位自我思考型仿生人。

    笼子里多了一只电子鸟儿，哪怕他最初愚笨与呆滞，但也总比形影单只的要好。

    偌大的牢笼里，顾平林太害怕孤单了。

    所以他一刻也没有关闭过启动装置。

    见过光明，黑暗就变得异常难忍。

    所以顾平林往后人生里也为此刻的不孤独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二十四岁这年，他被迫拥有了一位仿生人爱人。

    他的爱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长出了血肉，生出了野心和欲望，带着他逃离了牢笼，带他去人类世界磕磕绊绊，去飞翔冲撞，去冒险受伤。

    原配的孩子顾平安回来了。

    在顾平林二十二岁那年。

    所有人都以为顾平林会是顾家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因为顾父现任妻子仍然是顾平林的母亲。只有顾平林自己知道，顾父对他并未抱有太大期望，他并未教导自己过多的行业学识，也没有尽过相应的、一个父亲应有的义务。

    唯一展现父爱的时刻，或许就是十四岁时斥巨资买下人类史上第一名自我思考型的AI仿生人。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在外行动踪迹，也提供了诸多助力。现任妻子的孩子又如何？商人最会权衡利弊了。或许待容貌不再，顾母也会是下一个“原配”。

    况且一个十四岁才养回身边的孩子，又如何比得上自小培养的满意人选。

    顾平安恨。

    他恨顾平林夺走国内属于自己耀眼的地位，恨顾平林母亲不择手段地上位，恨自己母亲菟丝花般的柔弱哭泣，他更恨花心风流的父亲。

    他的手段狠厉又隐晦，在顾父发现之时却是为时已晚。两年的时间，让顾家产业遍及顾平安的人脉，暗地里收购股份份额超34%。

    他将顾父顾母囚禁在老宅之内，衣食住行没有苛待，但人身自由却是失去了。顾父目眦欲裂，气愤地指尖发抖指向他怒骂不孝；而顾母害怕得坐在原地落泪，一会儿嘴里小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一会儿又抓着顾父身躯微颤。

    哦，他想起来了。还有个顾平林。只要解决掉顾平林，那么顾父手里的股份份额第一顺承人就只会是他顾平安了。

    ……

    段轻名带着顾平林逃了。

    在彼此二十四岁那年。

    非常人的探查力及听力让他感知到后方尾随并不要命加速的车辆。

    “抓好。” 他面不改色，只是脚下再猛踩油门。

    高价的性能车型迅速甩开后方尾随车辆，但中途的路口仍不断有车辆企图截击。段轻名眨眼间便计算出最便捷的逃脱方式，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逃出这场对顾平林的追击。

    车辆开往山林，两人弃车而行。

    车牌号自然会被锁定，开着这辆车四处逃窜无异于自带GPS定位。

    他们沿着山路走了许久才望见远处那零星的灯火，上前敲门借住，只说自己是车辆抛锚，天色昏暗需叨扰一晚。

    次日二人便去往了一座顾平林私下购买的宅院。

    关于是否返回顾家一事，两人产生了分歧。

    理智告诉段轻名顾父顾母不会出现安全问题，股份争夺的时刻若是暴露出人命问题，顾平安得不偿失。顾平林此时回去只会是自投罗网。

    而对母亲的担忧告诉顾平林，顾平安恨极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柔弱胆怯，此刻必定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再者而言，追击之仇若是不报，委居一隅的此般懦夫行径也让他心头郁郁。

    顾平林被软禁了。

    段轻名将他关在了漂亮舒宜的卧室。

    顾平林的房产对段轻名一向赋予同享最高权限，作为AI，侵入基础房屋计算系统是如喝水般简单的行为。于是他将原房主的权限取消了。

    顾平林不可置信，他怒极上前拽住段轻名的衣领，极力克制怒火地诘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会乱跑，所以把你关起来了。” 段轻名不想再次激怒他，故而放软了语气。

    “你的职责除了保护人身安全之外，也包括把人关起来吗？”

    “…你太不听话了。” 微笑不语片刻之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像是温驯宠物的话语让顾平林惶怒多日的心绪终于爆发，他奋力挥拳，而段轻名不予反击，只是躲避。两个人在卧室斗殴了起来，准确来说是顾平林单方的泄怒。

    手臂有力得像冰冷的器械，叫人难以撼动丝毫。

    器械？顾平林如梦初醒一般，是了，段轻名是仿生人，他的启动装置在后脑勺。

    只是长达十年的相处竟以至于让他快忘记了眼前人并非真正人类的事实。

    真的要关闭装置吗？混乱间顾平林对上了段轻名的双眼，一双棕色的瞳孔闯进了视野，水润的、漂亮的、像是纯天然的，人类的瞳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真伪都在岁月里消失了分辨的痕迹。顾平林承认，他早就没有把段轻名仅当仿生人了。

    如此想着，手上却依旧不经意间抚上了后脑勺，因为他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

    而只是刹那间，顾平林心神大骇，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他微微瞪大了双眼。

    启动装置……竟然消失了。

    指尖残留着发丝柔顺的触感，和头皮温暖的热度，唯独没有……

    那一小块凸起的启动装置。

    段轻名何其敏锐，他能感受到后脑勺刻意的触摸，但不做抵抗。他凝视着顾平林震惊的双眼，如此许久，段轻名终是失去了耐心，手擒着手，腿压着腿，将另一人绊倒压制在了柔软的床铺。

    “很久了，你该吃点东西。”

    “你……何时……” 声音因为震惊与愤怒变得干涩，嘴唇也微张着喘气。

    仿生人……活过来了？段轻名成为了真正的“人类”。

    在此时此刻，顾平林不知是欣喜惊讶更多，还是怖惧不安更多。

    他的仿生人朋友，失去了科技隔阂，成为了一名毫无破绽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