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和疯子们(12)

    “这十六年来,你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军士长有些困惑地看着皇女殿下,她方才还在冷静地寻找线索,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开始跟安泊尔谈上君臣情谊了呢?

    这转变来得太突然了?!

    但当军士长注意到自己肩头的通讯器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皇女是想要引诱安泊尔在最后关头暴露更多信息!

    这是她的审讯手段。

    军士长悄悄调整了一下站姿,清了清嗓子,接下来会有一场精彩的双簧好戏,她会配合皇女殿下上演。

    柯茵走到安泊尔身边,蹲下,轻抚她的双肩,仿佛真的怜悯她的所作所为,并忏悔自己的行为一般说到:

    “跟在我这样的人身边十六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吧,我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一点也没有皇族继承人的样子。”

    柯茵说着,想尽了此生所有难过的事情,终于让眼角温热起来。

    安泊尔咬着下唇,看着皇女殿下几乎要落泪的表情,内心慢慢融化。似乎是想起来她们君臣相伴的这十六年,最终,年长的灰发女人轻轻摇头,同样眼角湿润。

    伴随否认的摇头,安泊尔的脸上两行泪水流淌下来。

    “不,我不怪您,殿下,都是星辰不眷顾您。”

    “世人都说您残忍而愚蠢,但我知道,那不是您。为了和其他的姐妹一样,您从小就开始用药,药剂伤害了您的脑子,这都不是您的错。我从您还小的时候就是您的侍从了,我了解您的性格,您曾经很善良……连一只小鸟都不愿意杀死。”

    柯茵看着安泊尔,她被岁月侵蚀的面孔忽然模糊起来,伴随原主的强烈情感涌现,她脸上的细细的皱纹被回忆抚平。

    柯茵看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年幼的八皇女站在皇庭花园的草地上,手心里捧着一只翠绿的小鸟。

    鸟儿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祖母绿宝石般的光泽。

    伴随着回忆里的原主抬起头,柯茵看到皇庭花园的银色穹顶——那里本应是天空的地方被连绵不绝的冰冷金属造物所覆盖。

    她看向缓缓蹲在自己身边的安泊尔,了无生气地问着:

    “安泊尔,书里说,‘鸟儿是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可为什么我们的天空是银色的?”

    年轻的安泊尔蹲在原主身边,柔声教导着:“殿下,银色的是护卫穹顶,它的存在能保护您和其它的星辰力量使用者。”

    “保护您们免于发疯。”

    原主骤然抬头,看向头顶的银色苍穹。

    穹顶背后有什么?

    柯茵感受到年幼的八皇女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时内心的困惑和震颤。

    但安泊尔年轻柔软的手很快拢住了原主的手。柯茵感觉到温热伴随着回忆传导在自己的手背上。

    对于原主来说,那是母亲一般的手。

    温暖、安全。

    “殿下,别怕,张开手指,我们让小鸟飞走吧。”

    “为什么要让小鸟飞走?”

    柯茵听到记忆中的八皇女淡淡地询问。

    “殿下有母亲,小鸟也有小鸟的母亲呀,没准小鸟的母亲正等着它回家呢。”

    这个未来会成长为嗜血暴君的女孩犹豫了一下,随后,她像是普通孩子一样一根根地松开手指。略带好奇地看到小鸟在她掌心蹦跳两下,抖了抖头顶的翎羽,接着振翅飞向湛蓝的天空。

    安泊尔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仰头望着那抹远去的翠绿,直到它消失在银灰色的铁幕之中。

    从回忆中返回现实,柯茵感到原主狂暴而虚弱的身体逐渐崩溃。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审判跟随自己十余年的老臣。

    柯茵用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试图保持理智,试图克制自己身体里那股愚蠢的仁慈。

    她看向安泊尔,狠狠地咬着牙,继续问话。

    “安泊尔,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没办法,殿下,我没办法。”

    “十六年前,我还是凯瑟尔家的奴隶——我,我的丈夫还有我们的孩子。他们本应是也将永远是凯瑟尔家的奴隶,但自从我成为您的身边人,我的家人们便以封臣的身份在永夏星上拥有了一小片土地、庄园。”

    安泊尔说着,嘴边有一丝自嘲般的笑意,她的眼泪也逐渐冰冷下来。

    “伊芙凯瑟尔告诉我,如果您死了,我就能和他们团聚。”

    “她们给我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价码。”

    权力苦涩杏仁味道取代了囚室中的冰冷空气,柯茵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说:

    “我们难免做许多这样那样的错事,我真的很想原谅你,安泊尔。”

    “但背叛这样的错误,我们一人一生只能犯一次。”

    听完柯茵的话,安泊尔的眼睛里失去了光彩,她明白,柯茵这场苦情戏绝不是要对她网开一面。

    不管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眼前这个人她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八皇女。

    “军士长,我们的律法是怎么处理叛徒的。”

    “回殿下,第三行省的律法中规定,叛徒应该斩首并砍下食指。”

    “就这么办。”

    柯茵留恋地看着安泊尔,看到她的肩头停落了一只翠绿色的小鸟。

    柯茵想到那个记忆,轻轻笑了一下,她说:

    “你还记得那只鸟的颜色吗?安泊尔。”

    安泊尔也破涕为笑了,她回答:

    “当然,殿下,是蓝色的。”

    柯茵笑了,这就是原主所惦念的君臣之情。

    “够了!殿下!您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军士长忽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她有些愤怒地看向柯茵。但旋即又眨了一下眼,似乎是给柯茵使了个眼色。

    柯茵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地看向军士长。

    她要干嘛?和自己演红白脸吗?

    果不其然,军士长忽然换上一副怨恨的面孔,开始埋怨指责她:

    “皇女殿下,是时候结束了,这个人是叛徒,您这个时候您还要念旧情吗?”

    “要我说,作战会议更加重要,难道士兵们的性命还没有她一个叛徒重要吗?”

    “我和安泊尔只有几句话了,让我说完。”

    “可是,殿下!让我现在就杀了她!”

    军士长快步向前,被柯茵一把揽在身后。

    “够了,最后让我再说句话。”

    柯茵看似拦住军士长,其实目光通过眼角偷瞥着安泊尔的神情,她虽然低着头,但也在用余光注视着军士长和她的对话,就像是十几年来她所做的那样,降低存在感,然后竖起耳朵。

    注视了安泊尔良久,柯茵轻叹一口气,准备为这场戏画上句号。

    “安泊尔,你也看到了,你不得不死,但在你临死之前,看在我们君臣一场的份上。”

    “我可以实现你最后一个愿望。”

    听到她的话,安泊尔的眼睛都亮了,要不是士兵们架着她,她几乎想要手脚并用地爬到柯茵身边,感谢她的仁慈:

    “等、等等……真的吗,殿下,您真是太仁慈了。我、我诚挚地忏悔我的错误,我只有一个愿望,殿下,希望您能答应我。”

    “你说。”

    “请您把我食指上的戒指亲手带还给我的丈夫,跟他说不用等我了,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就看在我们……十六年主仆关系的份上。”

    柯茵点头,出人意料地冷笑出声,轻蔑地用舌尖顶了顶腮。这个举动让安泊尔吓得把刚脱手的戒指掉在了地上。

    柯茵眼疾手快地在安泊尔伸手之前捡起那枚戒指,顺势蹲下,温和地对安泊尔说:

    “你放心,我答应你。”

    “毕竟,这个是你最后的念想了。”

    安泊尔的脸上惊出了冷汗,她佯装着冷静说到:

    “感谢您……殿下,我就知道,您依然是曾经那个……会放飞小鸟的善良的八皇女。”

    伴随着叛徒最后的谎言,她肩头那只翠绿色的小鸟摇了摇头,振翅飞走。

    柯茵情像是被气笑了,她扭身传球似的地把戒指扔给军士长,告诉她:

    “检查这个戒指。”

    柯茵说完,回头看到安泊尔露出不像是人类能显露出的神情——她的整个脸庞都扭曲了!

    恐惧、愤怒、疑惑都挤在一张脸上。

    “不、殿下,请不要——”

    接住柯茵扔来戒指的军士长露出了然一笑,她把戒指举起来,在光线下转了一圈,检查戒指的内部,果不其然发现里面有一圈隐秘的走线。

    “皇女殿下,您猜想的没错。”

    “这就是她用来通风报信的通讯器。”

    柯茵听到军士长的话,如释重负。她平淡地询问着安泊尔,像是和她聊明晚的餐点:

    “安泊尔,我问你,我看起来像是傻子吗?”

    “不,殿下,您、您怎么会这么说?!”

    “戒指、戒指的事情都是误会。”

    “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取我的血!”

    “你不会以为你两滴眼泪,一个故事就能骗过我吧……”

    柯茵像是咬碎了牙一样笑道:

    “你已经骗了我十六年,不差这最后一次对吧。”

    “你想着:‘虽然我死了,但能拉那个蠢货陪葬也值了’。”

    “你打算最后一搏,用性命换你家人的高官厚禄——只要我带着你的那枚戒指,去参加作战会议。”

    柯茵一改方才的含情脉脉,她说着摸向自己腰间的匕首。

    似乎是感受到了彻骨的背叛,在手指触碰到银色冰冷的匕首的瞬间,柯茵感觉那具属于原主的身体沸腾起来!

    她之前的恶寒和头晕短暂地恢复了,肌肉微微震颤起来给血液加热,像是开足马力的大机械。

    “我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个蠢货,安泊尔,嗯?”

    但柯茵还没说完,她就感觉脑海中传来一个从未听过的嘶哑女声,那副喉咙像是长期被泡在酒里一样喑哑。

    那声音说……

    “该死,让出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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