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欺负你了”

    萧错爱抚似地揉揉许寄卿的脑袋,“怎么,不想去?”

    许寄卿忽然红了眼,小心翼翼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萧错笑得有丝凉意,“好得很,吃好喝好,除了郁郁寡欢,成天寻死觅活以外。”

    许寄卿:“......”

    “皇上是希望奴劝他好好听话嘛,可是就算他见了奴,也未必会改过的,”说不定还会觉得萧错很恶心。

    许寄卿心中揶揄,却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只继续说道,“哥哥他性情高洁,只怕根本不喜奴的存在。”

    许寄卿说这话时故作委屈状,不为其他,只因在这一来二去之间,许寄卿已经明白萧错的意图

    ——萧错妄图羞辱许意臣,以达到控制许意臣的目的。

    而他许寄卿,就是萧错射向许意臣的那根最尖利的箭,恰巧能刺中的也是许意臣的最薄弱之处。

    哪有比一个自诩高傲华贵的世家公子有一个低贱男昌般的孪生弟弟更能狠狠打压对方心气的?!

    萧错分明想要磋磨许意臣,让许意臣老老实实当他的笼中宠物,自此落入不得超脱的境地。

    许寄卿不想如萧错的意,他已经逆来顺受良久,今日更在朝堂上将许意臣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他不想再为难许意臣什么。

    是,许寄卿承认他怨,他恨,他初初知道自己和许意臣的关系之时,确实恨死了许家的每一个人。

    可是,和许家什么关系呢?是这世道容不下双胞胎的存在,又不单单是许家一族容不下。

    许寄卿想起他回到许家那段时日许家众人的音容笑貌,

    想起连箬对他的关怀备至,想起他那位世人赞颂的兄长,想起对他呵护有嘉的梁善。

    许寄卿脑中走马灯似地将那些画面一一回想起来,

    许寄卿不无自嘲地想,连箬当时也想过给他找户好人家好好生活的,并没有真的杀死他。

    如果,连箬没有救下他,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死在嗷嗷待哺之时,又哪里能多活这十余年了。

    他到这世间一趟,哭过,恨过,怨过,可也欢喜过,感恩过,平静过。

    于是许寄卿对着萧错说了那翻感恩的话,一来他确实已有时过境迁之感,二来他不希望萧错借此生事,再找许意臣的麻烦。

    可是,没有想到萧错依然抓着他不放,于是许寄卿继续说道,

    “怕是哥哥见了奴,更加怨恨皇上,那皇上就得不偿失了,

    奴虽然关心哥哥,但是奴的心中,还是皇上最重要,皇上不开心,奴也不开心。”

    许寄卿说着,环抱住了萧错的脖颈,二人愈发亲密无间,

    萧错抚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眸色欲深,便将许寄卿横抱起,放到床上,沿着额头一路吻到下颌,

    右手扯下那碍眼的衣衫,往那隐秘处探去,许寄卿嘤咛一声,将萧错搂得更紧,不多久就双双在床榻上翻滚,

    红烛烧得越来越旺,豆大的烛泪一圈圈裹着蜡烛,似要将整只蜡烛拆吞入腹,

    热火滚烫,烛泪流得越来越多,蜡烛烧得越来越猛,而烧得愈旺,长长的蜡烛被烛泪吞得越多,蜡烛便愈来愈短,直直最终与烛泪融为一体,才罢休。

    一夜良宵。

    许寄卿醒来之时萧错已经不见踪影,听宫人们议论太子逃走之后便公然反了,

    而萧错手握先帝遗诏,直指太子妄图谋害先帝以谋朝篡位,更广发豪杰令召集天下有识之士一起诛乱平反。

    许寄卿闻言不多理会,只叫他宫中的宫人们不许议论此事,违者逐出宫去。

    许寄卿又过了段昼夜颠倒的时光,夜里与萧错纵酒消遣,白日里才昏昏欲睡,对比起来,萧错那厮成日里精神抖擞,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直到萧错越来越忙,不再流连于后宫,许寄卿才隐隐从这份安静中察觉到些许异常。

    而这异常在梁善的夜访之后达到顶峰。

    平心而论,许寄卿承认自己对梁善有些动心,但冷静下来,许寄卿觉得自己对梁善的感情更多只是出于求不得。

    许意臣和梁善之间的爱情,令许寄卿羡慕,他对梁善的好感,也更多时候来自于梁善对许意臣纯然的爱。

    而这爱一旦变质,那对许寄卿来说,梁善也不再有吸引力。

    许寄卿那时隐隐明白,或许是因为他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真挚感情。

    许寄卿无意在许意臣和梁善之中挑拨,更不想抢走梁善,他觉得,如今这样的距离和欣赏正正好,彼此都是最好的模样。

    彼时许寄卿正穿着一身轻薄的白纱衣,远远看去仿若山中仙,近看又觉得是山中豁人的精魅。

    若隐若现的光洁身躯,以一种恰到好处的程度表现出来,一副任人蹂躏和采撷的模样,却令梁善觉得难堪和愤怒。

    梁善痛苦不堪,他认识的许意臣不是这样,更不是那个在朝堂上自甘下贱、要以身侍奉萧错的奸佞。

    梁善听闻那些传言是一个字也不相信,有说许君妩媚,缠得君王夜夜笙歌,有说蓝颜祸国,引得君王堕落,

    还说许意臣早就和萧错暗中勾连,此时不过变成正大光明的狼狈为奸。

    梁善一个字也不信。

    可是梁善躲过宫中层层把守,来到爱人的面前,却发现,他的爱人不知不觉变了模样。

    何时这般下贱?

    梁善痛得心中滴血,趁其不备直接捂住了许寄卿的口鼻,将许寄卿按在了床榻之上。

    野兽褪去那副温和的皮囊,显现出斑驳的兽性,全然不顾鱼儿的奋力挣扎,恶狠狠斥道,

    “为什么要背叛我!阿意,你将我骗得好苦!”

    这头发怒的猛兽,在鱼儿身上横、冲、直、撞,却硬是捂着鱼儿的嘴,不让小鱼发出半点求救,殿内只余噼啪声。

    鱼儿惊得大颗大颗掉着眼泪,原本灵动的双眼瞬间凋零成鱼目,

    撕裂般的痛苦又将鱼儿扯成两半,一半在愤怒和震惊,一半在痛苦和哀嚎。

    野兽的盛宴持续到天际将明,被随意摆弄的鱼儿像一条接近干涸的死鱼,

    正躺在沙地上艰难地吞吐着呼吸,鱼尾偶有摆起,却像是最后捶死的挣扎。

    野兽咬住了鱼的脖子。

    鱼连呼救都没了力气。

    鲜血涌出,鱼睁着大大眼,盯住那正在发狂边缘的野兽,野兽的理智这才逐渐回笼,面露惊恐,将鱼儿抱起爱抚。

    血却是止不住的。

    野兽急得团团转。

    鱼儿最终安抚住了野兽,“你先走,我知道怎么做,我只想告诉你,许意臣从来没有背叛你。”

    野兽面露不解和困惑,又抬眸看向愈发显出鱼肚白色的天空,左右犹疑,最终看向濒死的鱼儿,低下了野兽高傲的头颅,

    “阿意,对不起,我”

    许寄卿止住了梁善的道歉,苍白的唇轻轻泄出几个字,“你快走吧,我没事。”

    梁善最终是离开了,以怒气冲冲的来,到落荒而逃的走。

    许寄卿叫了宫人去太医院拿些止血的伤药,然而许寄卿知道,这注定是瞒不过萧错的。

    萧错来的时候许寄卿正躺在床上休息,一瞧见萧错,许寄卿的眼眶中便蓄满了泪水。

    明媚的凤眼中含着一汪清泉,向来艳绝天下的脸庞此时却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似任人欺负的小兔子,被人夺走了胡萝卜之后,终于找到了给它讨要胡萝卜的人。

    萧错抿唇,瞧见许寄卿脖颈间的咬伤,眸色一冷,走到床边坐下,那小兔子却知道装可怜得很,

    瞬时就缩进了萧错的怀中,将萧错搂得死死的,也不说话,只用那双哭肿、哭红了的眼睛望着你。

    萧错揉揉许寄卿的头发,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萧错不太在意许寄卿的清白,但正如对当初的殷栎一般,萧错并不喜欢有人对他的东西不问自取。

    许寄卿之前被梁善吓着了,后来把梁善哄走以后,又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

    许寄卿便躺在床上默默掉着眼里,那眼泪不知怎地,一点钱也不值,

    许寄卿又觉得这样很浪费,想着怎么也要在萧错面前去哭才是,又让宫人去找萧错。

    可是许寄卿其实没有想好,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许寄卿打心眼里不想袒护梁善,

    可是又怕梁善和许意臣的私情被萧错知道了,又使得萧错去为难许意臣。

    在萧错到来之前,许寄卿都没有想好怎么解决,

    可是当靠在萧错怀中,许寄卿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或许,萧错也值得依靠呢。

    无论,他和萧错之间的关系有多不堪,但是,萧错是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的吧。

    许寄卿想着,将头埋得更深了,会的吧,应该,会吧。

    萧错瞧见小兔子似乎想在他怀中打一个洞,然后钻下去,不免心中多了几分爱怜之意,原本有些许想清算许寄卿的心思也淡下去了。

    萧错很是耐心的又问了一遍,“谁欺负你了,嗯?”

    许寄卿下定了决心,整个人都靠在了萧错怀中,也慢慢抬起头,用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诉说着,

    “是梁善,他本来想救许意臣,却发现传言变成了现实,一怒之下,根本不听奴的辩解,将奴...呜呜呜呜...”

    萧错不自觉将许寄卿搂紧了些,面上看不出什么风雨,但是眼中却凝满了墨色,许寄卿熟悉萧错,知道此时的他十分生气。

    许寄卿心下忽有些安慰,无论这种愤怒出于何种心理,至少,萧错是愿意为他生气的。

    甚至,还愿意为他抱不平。

    许寄卿倚靠在萧错怀中,纵然浑身疼痛,全身无力,也好似忽然抓住了一根浮萍,

    有了这根浮萍,鱼儿可以在大海里穿梭无逾,可以顶住海浪和风雨的拍打狙击,这只从干涸地重回大海的鱼儿,终于逐渐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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