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

    原始森林植被茂密，土壤松软，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所以，即便有奴隶在前面探路，清理藤蔓枝条，车乘也走得很慢。

    和之前几日一样，无所事事的苏七七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有些沉重的竹简。

    这是秋给她塞进藤箱里，用来消遣的。

    可是，通篇的字，看得脑壳疼。

    窈窕柔顺的楚字印在眼里，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平波无澜的声音。

    ‘楚人兮，祝融之后，崇凤凰，喜祭拜，擅卜卦……’

    好困。

    苏七七皱着鼻子，捂住耳朵。

    仿若错觉的声音一下子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睡意。

    没关紧的车帘吹开了一条缝。

    苏七七耷拉着眼皮。

    倚在车厢里的美人双眼微垂，纤长的睫毛微颤，掩住了通透空芒的眼睛。

    竟就睡了过去。

    突然，一股怪风，钻了进来，掠过了她的手背，廖若无痕。

    *

    “起来。”

    苏七七迷茫睁眼，揉了揉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紧绷的下颌，手持绢布的君主垂眼看来，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

    火烛摇曳，狰狞的疤痕若隐若现，像是巫祝作法时青面獠牙的鬼面。

    蜘蛛成精的苏七七，却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审美，她一直觉得，这人类脸上的花纹很看。

    像极了她原来背上漂亮的花纹。

    隐约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苏七七扶着脖子，歪歪扭扭地坐了起来。

    嗅着近在咫尺，发自灵魂的肉香，她又有点馋了。

    她探身过去，想要咬上一口。

    一眼就看出了女人的想法，楚赦抬手，抵住凑过来的脑袋，他神色冷峻，语气漠然，眼里没有半分旖旎。“还没到就寝的时候。”

    继承父志，励精图治，想要成为诸侯之霸的楚王，并不耽于美色。

    之所以要把这奇怪的女子带回，全因她离奇的出现方式。

    一团火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展翅高飞，形若鸟类，浴火而生。

    除了不信鬼神的楚赦，所有侍者看到了，纷纷跪地大拜，念着古老的楚言，埋头不敢多看。

    将那团火，看作是楚人崇敬的凤凰。

    所以，只有他看到，烈火消退，显露出火焰的真实面貌，竟然蜷缩着身无寸缕的女子。

    一头乌发掩住了柔美的身躯，侧脸温润如玉，仿若上等的珠玉，比绸缎更光洁，即便是周王宫里，恐怕也没有这般佳人。

    楚赦反而更加警惕起来，封锁了消息，将她控制了起来。

    对外宣称是她是黔首之女，于他有恩，这才带回了宫。

    一路上，他谨慎观察着那人。语言不通，放浪形骸，除了那不同寻常的外貌，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蛮夷。

    比蛮夷更蛮夷的是，她竟然不分场合就要……

    想到初见时被追得狼狈的模样，楚赦脸色更冷，尚且年轻的楚王，继承了先祖热烈奔放的血脉，一心想要开疆扩土。

    而在曾经的部落文明里，想要开疆扩土，繁衍子嗣至关重要。

    但致力于向中原学习的他，俨然有了几分遵礼的韵味，克己慎行。

    他不允许自己被美色左右。

    “可是我很饿。”苏七七抓着人类的手，双眼微垂，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美味，她慢吞吞地说道。

    “就一口。”

    女子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速度又是极慢的。

    苏七七的雅言已经学得很好了。

    只是有时候，脑子和嘴巴不听使唤，所以，她说话，都是力求清晰和完整，有时候会显得有点慢。

    这种习惯，让她的声音，更增添了几分特别的韵味，像蛛丝一样绵软。

    楚赦却是不为所动。

    虽然他不明白对方说话的具体含义，但那种仿若要把他剥皮拆骨吞入腹中的眼神，像极了狩猎时看到的鬣狗。

    一边吞咽着食物，一边还对着尸体，做那种事。

    这对年少的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以至于后来立了君后，新婚之夜，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坎，更别说充盈的后宫了。

    想到这，楚赦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他知道大臣们的意思。

    楚人爱美，被商人驱逐到南蛮之地，他们依然保留着对美的追求，虽然条件艰苦，骨子里埋下了好斗的因子，开始崇尚武艺，但对美，却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他虽然勇武，但并不像先祖那样骁勇。

    更别说，毁了一张脸，面目可憎，大臣都不敢直视，私下更是有诸多非议。

    楚国不像其他诸侯国那般崇尚礼法，弑君篡位的事情时有发生。

    楚赦能感觉到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他们想他尽快留下子嗣。

    或者……

    来自灵魂的香气越发浓郁，苏七七本还忍着，然而，身受重伤的她，早就控制不住骨子里的饥肠辘辘。

    她红着眼，猛得向近在咫尺的人类扑去。

    “哐当……”

    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守门的侍者惊诧，敲了敲门，低声细语地问道。

    “王，出了什么事了吗？”

    被女子掀翻在地，动弹不得，楚赦惊诧，然后是恼怒，他手肘勉力支着地面，打发了人，“无事！”

    听出了王话语间的恼怒，侍者缩头垂首，不再吭声了。

    “下来。”

    苏七七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她摸了摸人类的脸，却被躲了去，“你说过的……”

    要让她吃饱，“子民……”

    “还未到时间。别逼寡人动手。”

    楚王沉声道。

    陌生的语言，像风一样，掠过了她的耳边。

    苏七七眼里，就只剩下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食物，像火一样热烈。

    像，她想了想，像刷上了蜜，用松木烧的烤鸡。

    苏七七再次抓住了人类的下颌，这次，他没能躲过。面对那双裹着寒霜，几欲燃烧的眼睛，她感觉到了掌心凹凸不平的触感，凉凉的。

    她颇为喜欢地摸了摸。

    楚赦惊怒，“你……”

    “你真好看。”苏七七认真地说道。

    人类挣扎的力道好像小了些。

    ？苏七七不明所以，还是低头，咬住了紧绷的嘴唇。

    “唔……”

    看起来再冷的嘴唇，尝着也是软的。

    她本能地扯开了人类的衣裳。

    “放肆……唔……”后面的话，又被她用嘴唇堵住啦。

    烛光映在翻倒的桌案上，洒落的墨汁缓缓流淌，氤氲了绢布。

    “你……”

    *

    “夫人，夫人，夫人？！！”

    越来越急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脑袋一重，苏七七迷蒙睁眼，仿佛能感觉到触及灵魂般的战栗。

    她揉了揉眉头，发呆了一会儿。

    总感觉，刚刚，好像梦到了什么，她摸了摸肚子。

    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