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雾重，月光洒下城墙，在地面上拓印出凹凸阴影。秃树偶然被夜风拨动，树枝摇曳扰乱月光，更添上一份清冷。

    白薇与葛青坐在城墙脚下，藏在被人掏空砖块形成的坑洞里。在不远处，就是同样隐藏附近，准备抓住与姬六叔互通书信的人的姬族人。

    夜间阴冷，冷风一阵胜似一阵。葛青好几次跺脚搓手，靠着城墙百无聊赖睡过去又醒过来，外界都毫无变化。连一只乌鸦也没路过。只有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阴影像是投在地面上的一朵游云。

    白薇只顾专心致志凝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葛青看她气定神闲，自己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

    “你究竟会几门语言？”

    “不多。”

    “你觉得你……之前，可能是商人吗？”

    他问道。

    白薇倒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也许。但可能性不大。”

    她伸出手来给葛青看：

    “我的皮肤不像是经过长久跋涉，风吹日晒的样子。手上的茧子也只在特定地方。也许我是个什么手艺人，写文书也说不定。”

    葛青抓住她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知道为什么，低头思索了很久。

    “我有事情没告诉你。”

    他说道。

    “什么？”

    白薇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城墙脚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姬族人已经带着姬六叔背靠枣树，沉默等待着。敲更人一过去，好像果真有鬼鬼祟祟的影子窜到了城墙下，探头张望。

    “有人来了！”

    白薇精神高涨，猛地拍了一下身边的葛青。

    那人影慢吞吞走近过来，身形和步伐都极其奇怪，宛如一个扭扭捏捏的木偶。

    姬六叔在族人的看管下想要上前说话，白薇和葛青悄悄从背后包抄过去，想要和姬族人联合起来瓮中捉鳖。

    陌生人在月光下站住了。

    一声短暂有力的咻声飞快掠过去，不仔细听就好像树枝抽打了一下。白薇之前已经有了经验，立马拦住身后的葛青让他小心。陌生人却扭头就跑。

    “在那边！”

    葛青率先追了上去。陌生人和他撞了个满怀，白薇伸手捉住对方的脚腕，对方却像是蜕皮一般迅速脱下小腿，在她吃惊怔住之时扭身爬起来向着巷道里一蹿，居然就这样无影无踪。

    再一看手中，她握住的哪里是小腿，居然是一截木腿。

    葛青自己爬了起来，小心翼翼打开披肩看了一眼。不等他们俩说话，姬族人那边起了喧哗声音。

    “姬老六不行了。”

    姬常手扶着老者，半边身体都被黑血浸透。老者还在抽搐，喉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细小的窟窿。

    葛青检查过后，对白薇摇摇头。

    “吹箭。”

    姬常咬牙解释道：

    “没料到他们还有暗器。我们必须回去。保不齐城里还有埋伏。再说，姬老六虽然犯了错，可也是我们族里的人，不能死在外头。”

    线索到这里似乎断了。

    “我们先回去。”

    葛青为老者捆扎了伤口，抬头道：

    “你们族里的人还需要药。况且，那个人也跑不了。”

    他拉开衣襟，露出正在自己怀里盘起尾巴的黑蛇：

    “刚才他被我的蛇咬了一口。”

    姬族人全都离他远了些。葛青自己得意地摸了摸蛇头。

    白薇小心翼翼道：

    “……它有毒么？”

    “嗯，微毒。”

    葛青一提到这种事就会自鸣得意起来：

    “前提是他们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等到天亮城门打开，白薇告别商队，与葛青，姬族人一起返回山上。帮助过他们的商人不仅详细问了山上各族出产的特色物品，还让白薇列下清单，画了地图，写下各族常用语。

    ”别让他们上山。“

    葛青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我们不知道这帮商队想做什么。”

    白薇面对商人们轻松挥手，回头答道：

    “我们急需药物，砖瓦材料和工具。要是这帮商人能运上来，总好过我们自己的人下山偷偷采购。况且，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还有你这个蛊师坐镇嘛——吓吓他们！”

    葛青满脸怀疑，双手叉腰。

    两人跟在姬族人后面，迎着满面黄沙走进稍稍阴凉的树林里。

    走了不多远，葛青就累得不断弯腰喘息。姬族汉子们在前面笑他，脚下却越走越快。不一会，两人就被单独抛在了路上。

    “我背你？”

    白薇伸手拍拍他。

    葛青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喘气，汗水滴答个不停：

    “不，这像什么话……我走得了。”

    白薇干脆坐下来看他。

    “你是不是经常口是心非？”

    她敲打着自己的膝盖，看他一步一拐地向前挪动：

    “明明你就很想和姬族人处理好关系。你学的蛊术也不全都是害人的方法。你却每次都要在别人面前假装可怕。”

    葛青一言不发，脚步加快了一些——仍然收效甚微。

    白薇干脆走上前去，从背后扛起了他。

    “喂——”

    他无奈地叫道：

    “喂，我都说了……”

    “放心吧。到了那边，我会先把你放下来的。不会让你丢脸的。”

    白薇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