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癌?”

    诊断结果出来后，邓意远反倒是最不能接受的人。

    “不可能!”邓意远盯着诊断书，“他这么年轻，这么会得这种病?”

    “再让你们的专家会诊一次!”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是人家第三次会诊了，邓意远，你当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

    姜清坐在病床上，输液瓶里的药就没断过。

    他心说，是我得了胃癌，又不是你，你搁那又蹦又跳干嘛呢？

    “清清，一定是他们查错了，我们去别的医院再查查。 ”邓意远双眼发红，坐在床边抓住姜清的手。

    “这是b城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疗资源都在这里，怎么，这家医院都入不了你邓总的眼，你难道要带我去跳大神？”姜清咳嗽了几声又骂道。

    小护士在一旁低垂着头，心里却暗爽，她早就看不顺眼这个被人称为“邓总”的人上人，病人这几句骂，不禁让她在心里拍手称快。

    邓意远失落地垂下头，自从姜清住院，他没再给过邓意远一个好脸。

    此时他才知道，姜清究竟有多恨他。

    邓意远从在机场抓住姜清开始，脑海里一直想着各种办法要治治姜清，让他好好长个记性。

    只不过计划被姜清住院推迟了。

    癌症，他从没想到过姜清会得癌症。他以为姜清只是气急攻心，养养就好了。

    他还想着等姜清出院后，要对姜清小惩大诫，前几天看着姜清让李俊峰离开，心里又退让几步，又决定对姜清这次逃跑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清清，那我先出去再和医生谈谈。”邓意远背对着姜清抹了两滴泪，对姜清笑道。

    在老天爷面前，邓意远和芸芸众生一样，是个最平凡不过的男人。他能从纪佳手里头抢人，能对李俊峰拳打脚踢，可邓意远难道也能抢过老天爷么？

    坐在医生对面，邓意远的气势头一次比人矮一截。

    “医生，我爱人这病能治好吗？”

    “还好发现得早，只是胃癌早期。”医生扶了扶眼镜 ，“现在及时治疗，一切都还来得及，只是……”

    “只是什么？”

    医生深吸一口气，才说“病人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态。”

    “应您的要求，我们会诊了三次，发现您爱人家族中并没有胃癌患者，主要病因应该不在遗传。”

    “胃是情绪器官，您爱人应该是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上的抑郁紧张，才得了这病。您爱人昨天和我聊过，他希望……”

    邓意远脸色苍白，下一秒却站起身笑问“他希望什么?希望我能和他离婚吗？”

    邓意远冲回病房，掐住姜清的下巴，“清清，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你和医生串通好，你根本没病，都是为了骗我离婚!”

    “邓意远，我不是你，没那么大的能耐，能串通医生把人送进精神病院。”姜清冷冷地盯着他，眼底又黑又冷，像潭深湖，看得邓意远心里只发慌。

    “你还惦记着纪佳那条野狗呢，是吗？”邓意远咬牙切齿道。

    姜清睫毛颤动，转头不看邓意远，“你说是就是吧。”

    这下把邓意远气得够呛，“我真是一片真心是被狗吃了。”

    “是良心被狗吃了。”姜清纠正道。

    真心和良心被狗吃了，只剩伤心的邓意远从医院回了家。

    家门口被人放了一个u盘，上面附了张便利贴，写着“有关您夫人的一点事”

    邓意远把u盘插上电脑。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邓意远点开，发现这是一段在奢侈品店的偷录视频，姜清刷卡为李俊峰买了一条领带，还暧昧地给他带上了。

    邓意远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李俊峰上次来探病戴的那条领带吗？

    本就伤心的邓意远更伤心了，他甚至不敢在去医院找姜清兴师问罪——万一姜清顺水推舟又提离婚怎么办？

    不仅如此，邓意远还发现自己书房用于工作的电脑似乎被人动过。

    电脑提醒他最近登录时间在三天前。

    三天前的他还在c城，唯一能够接触到这台电脑的，只有姜清。

    他从姜清想到李俊峰，又从李俊峰想到了邓氏最近的能源项目，顿时心里一惊——姜清再次背叛他了。

    邓意远的心被刀刃中最锋利的部分细细地剐着。

    所幸他提前赶过来，发现了姜清泄密，可以及时补救，最多是邓氏多赔些钱罢了。如果他如预期一般七天后回来，怕是一切都晚了，人财两空。

    邓意远一夜没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医院的时候，邓意远反复对姜清澄清“我真的没有出轨，清清。”

    “事到如今，你有没有出轨还重要吗?”

    姜清几乎字字啼血:“邓意远，我最恨你的一件事，是你狠心布局让我声名狼藉，我苦心付出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邓意远从床上坐起身，去保险箱里取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中全是姜清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刚上大二时的笑容稚嫩的姜清、那时他刚和姜清在一起，姜清经常拉着他去电影院，遇上一部好电影，他能看四五遍，不厌其烦地揣摩镜头语言。

    再翻两张，邓意远看到了大学毕业时和同学勾肩搭背，穿着学士服的姜清，那时他刚和姜清复合，姜清已经和同学拍出了一部小短片，他忙了半年，瘦了十斤。

    邓意远的目光又停在第一次登上领奖台笑得羞涩的姜清，那时姜清兴奋的一夜没睡，他对邓意远说“我以后一定要成为最好的导演。”

    还有一张是登上国际领奖台风度翩翩的姜清，那个时候姜清的风评非常糟糕，可他没回应，只一步步走下去，扎扎实实地拍电影，最终用这个大奖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邓意远合上相册，心如刀绞。姜清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只觉得拍电影挣不了几个钱，邓家也不缺那点钱，姜清还不如好好在家，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妻子。

    爱不是强取强求，而是长久忍耐，尊重、理解和包容。或许他真的该放手了。

    第二天他到了医院里，带着两份离婚申请书。

    邓意远黑着脸对姜清说“你不是想离婚吗?好!”

    “我早就受够你了!”邓意远恶声恶气道“以后你爱找谁找谁，好好的老公儿子都不要，非要去外头找狐狸精!”

    姜清签字签的很果决，“两份，你什么时候签?”

    邓意远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因为姜清签字时的利落果决心中一痛。

    “好好好，我签!姜清你别后悔!”

    “笔没水了，我去拿笔。”邓意远攥着合同，转头出了病房。

    一刻钟后，邓意远又回来了

    “清清，没找到笔，要不咱先治病,病好了再离婚成不成?”

    “不离婚，你就让我死了吧。”

    邓意远双眼血红，像只困兽:“没事，你死了，我会让纪佳那条野狗陪葬。”

    邓意远转头又离开了病房。

    他还是放不下，姜清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出了医院邓意远一个人走在寒风中，忽然见到一对夫妇迎面走来。

    其中的男人面黄肌瘦，两颊深深凹陷进去，瘦骨嶙峋，即使穿着厚厚的棉服，邓意远依然觉得男人像具骷髅。

    夫妇两人脸上颓败之色明显，走了两步，男人竟然晕倒在地，女人双眼红肿地掏出手机打了120。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路人。

    其中有个挂号的黄牛小声和旁人说道“我昨天在旁边医院门口就看着他们俩了，这男的肝癌晚期，A省人，省里的医院治不好，跑到b城来。

    这个月去了b城好几家大医院，人家都不收。”黄牛摇了摇头“晚期，治不了，只能等死了。”

    还没等救护车来，躺在地上的男人就醒了，从地上爬起来和女人继续往前走，他们还要去下一家医院。

    众人一哄而散，只有邓意远呆愣在原地。

    姜清现在是胃癌早期，他会不会在未来某天也像刚才的晚期病人一样，在死神来临前只能做些徒劳的挣扎。

    邓意远回头走回了医院，冷风吹得他的脸生疼。路人奇怪地打量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边走边哭呢？

    邓意远最终签了那张离婚协议，比起姜清的身体，这些虚名都不重要。

    他的清清必须长命百岁。

    医生说，姜清的病灶不大，如果治疗效果好，五年存活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邓意远有很不满意，“就不能治好吗？”

    “邓先生，癌症没有治愈一说，如果您想您爱人得到更好的治疗，那建议您送他去R国，他们目前治疗胃癌的技术属于全球领先。”

    但邓意远有些害怕，就算离婚了，可是自己至少和姜清在一个城市，如果姜清出了国，他还会回来吗？

    不会的，邓意远知道。

    ……

    机场，飞机就要起飞了，广播声响起催促着还未登机的旅客。

    姜清走向登机口前，对送行的邓意远说

    “邓意远，我们以后就当陌生人吧。”

    “连朋友也当不成吗，清清?”

    “好，那就当朋友。”离别前的姜清心情很好，随意敷衍道。

    “什么时候会回来啊，清清?”

    姜清没有回答他，转身拉着行李箱走入登机口。

    “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邓意远身旁的邓泽望着天边的飞机问道。

    “也许在很多年后，在天气变暖的时候，在春天来临的时候。”邓意远答道，就像他和姜清的初见在春天，或许重逢也会在某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