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三十分，距开考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偌大的教室内，三十张课桌显得疏疏朗朗，两名监考员面色严肃地盯着所有考生。

    角落里的立式空调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声，不停地输送着冷气。

    许是温度开得有些低，宋时微感觉后背发凉，胳膊上的皮肤阵阵紧绷，连带着她的心脏也开始加快跳动频率。

    这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即将来临，身体随之做出应激反应。

    宋时微蹙了蹙眉，强烈的不祥预感将她的思路都搅混了。

    数学是她十分擅长的科目，次次考试都没有下过一百三十分。按理说，她不会在这堂考试之中感到紧张。

    宋时微强压下心底莫名涌出的不安，将注意力集中到卷子上的试题。

    突然，几乎半个考场的人都抬起了头。

    一声尖锐的惨叫混合着嘈杂声从窗外传来，在落针可闻的寂静考场，仿若陡然被重重敲响的生命丧钟。

    紧接着，不知是哪里响起了拥挤的踩踏声。有那么一瞬间，宋时微觉得自己脚下的地板似乎震动了一下。

    两名监考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对视一眼过后，站在前面的男监考员走到门口，探出头去看。

    下一瞬，他皱着眉问：“同学，你哪个考场的？你们考场的监考老师呢？”

    无人回答。

    倏然，男监考员脸色剧变。

    宋时微稍稍转头，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窗，她看到了一抹瘦削的人影，正迅速地往前冲。

    得益于5.2的视力，她能清楚地看见，那个人脸上沾满了刺目的鲜血——不，那好像不是人！

    “啊——”

    伴随着前排女同学的尖叫声，男监考员被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人”扑倒在地！

    来不及呼救，他的脖子就被咬断，鲜血汩汩流出。

    所有考生都慌了，纷纷站起来，不住后退。而压在男监考员身上的那个“人”却恍若未闻，只顾着大快朵颐。

    咀嚼血肉的声音有些刺耳，宋时微头皮发麻，右手握住了身旁的椅子靠背。

    女监考员想上前去制止，可这一幕吞吃生肉的画面太过骇人，她只能抖着手扶住后门的门板，颤着声音疏散考生。

    “大家不要慌，从后门有序离开，去考场外面找警察！”

    考生们好像从呆滞的状态抽离出来，一个个踉踉跄跄地跑向后门。

    几十个人的脚步声太大，很难不引起那个“人”的注意。

    宋时微刚迈开一步，余光忽然扫到斜后方，一道往自己身上猛扑的身影。

    她快速转身，操起椅子对准那道来势汹汹的身影，将对方卡在椅腿当中。

    趁着这个机会，宋时微用力一推，将那个“人”推倒在地，又立即将课桌放在椅面上，暂时让它失去行动能力。

    此时这间教室已经空无一人，她不再耽搁时间，从前门跑出去。

    在考生物品寄放处拿走自己的手机后，宋时微径直跑向电梯入口。

    女监考员和其余二十九个考生都堵在电梯前面，而电梯却一直没有上来。

    不管怎么摁，电梯始终都停在三楼。

    这个时候，哪怕是神经再大条的人，也能意识到，这个考场出事了。

    有女生已经忍不住小声啜泣。

    宋时微猜测考场内不止一个无差别攻击正常人类的“人”，想要阻止大家发出太大的声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沉不住气的男生直接一拳砸在电梯门上，大声咒骂：“操，到底是谁把电梯卡在三楼！”

    宋时微站在人群外面，一转头就能看到，其余几个考场的门里有监考老师探头来看，似乎对他们这些人的发疯行为很不解。

    紧挨着电梯的高二（10）班教室里也是一片安宁，有些考生还在埋着头做题，完全是正常高考的样子。

    可宋时微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宁。

    女监考员带着哭腔对其他监考员说：“出事了，大家快组织考生离开！不能留在考场里！”

    然而，并没有人相信。

    甚至有人义正言辞地指责她：“今天可是高考，这么重要的考试，你竟然带着这些考生胡闹，真是枉为人师！我要向巡考老师举报——”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话音就突然消失。

    因为……

    他看到了巡考老师——肚子破开，肠子吊在外面的巡考老师。

    “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丧尸啊！”

    “什么鬼？你开什么玩笑？”

    “没看过丧尸电影啊？他见人就咬，不是丧尸是什么？”

    整个4楼都复刻了刚才宋时微所在的考场的混乱场面。

    雪白的试卷落在地上，却没人在意这些检验考生们十年苦读成果的试卷。

    尖叫声迭起，几百号人全都冲出考场，往电梯的方向跑去。

    当然，并不是所有考生都能跑出来。

    有一部分不幸的考生被那些“人”扑倒，血肉被啃食，随后，被同化成只会咬人的怪物。

    宋时微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而被同化的“人”也逐渐增多，她紧紧地拧着眉，决定远离拥挤的人群。

    即使电梯能上来，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与其在这里等电梯，还不如趁着被同化的“人”不算泛滥的时候从楼梯下去。

    电梯在高二（10）班教室旁边，而楼梯则在高二（1）班教室那边。

    宋时微逆着人群往楼梯那边走，经过其余几间教室的时候，她往里面扫了几眼。

    每间教室都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地板上还躺着鲜血淋漓，正在抽搐的考生。

    宋时微不忍再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跑。

    可她站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从她的角度往下看，许多台阶上都有躺在血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彻底同化的人。

    尽管宋时微的力气远超常人，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赤手空拳地下去，平安抵达一楼。

    楼梯另一侧是厕所，宋时微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眼瞅着有两个“人”正在挣扎着站起来，她迅速闪身进了女厕所，动作利落地将大门关上。

    厕所里应该有拖把之类的清洁工具，虽然杀伤力比不过长刀棒球棍等物，但也聊胜于无，比两手空空好。

    宋时微靠在门板上，不算厚重的门板也能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

    然而，不等她喘过气来，最里面的那个隔间倏地发出一丝窸窸窣窣的动静。

    宋时微黑眸一凝，立刻站直身子，拿过立在一边的拖把，严阵以待。

    几秒钟后，隔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拽开。

    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隔间门框。

    在宋时微惊骇的目光下，长发凌乱的女人伸出脑袋，嘴唇哆嗦着喊：“救救我……救救我……”

    宋时微这才看到，不光是手，这个女人的锁骨那一块儿也是鲜血遍布，清晰的齿痕告诉宋时微，这也是一个被那些疑似丧尸的不明生物咬过的人。

    “嗬嗬……”

    “求求你，帮我……找医生……”

    “我不会……变异，我……救我……呃——”

    她跌跌撞撞地从隔间出来，似乎不能站直，只能扶着厕所的隔间门板往前挪动。

    宋时微如临大敌，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退无可退，她才紧咬着牙，用拖把对准那个女人。

    女人话还没说完，身体忽然剧烈抽搐，眼睛瞪得快要爆裂开来，嘴唇不停翕动，却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猜到女人很快就会变异，宋时微不再犹豫，举起拖把用力地击打对方的脸部。

    趁着对方视线受阻，她伸腿一勾，将对方绊倒在地。

    或许是刚刚开始变异，“女人”倒在地上之后，四肢极其不协调，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站起来。

    宋时微指尖微动，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了结这个“女人”。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刚过17岁生日的高中生。

    作为长在红旗下的优秀学生，在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之内，让她从奋笔疾书的考生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少女，还是有些难度。

    于是，宋时微找出一截绳子，将“女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上抹布。确认她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宋时微才把她推进其中一个隔间里关起来。

    做完这些，她将手机开机，试着拨打报警电话。

    明知道考场有信号屏蔽器，她还是心存侥幸。

    但试了三次，都无法拨打电话。

    宋时微叹气，将手机开省电模式，收了起来。

    她一转头，看到“女人”原本所在的隔间，挂钩上挂着一个黑色背包，水箱上还有一把用铁片制作的三角尺。

    宋时微避开地板的血迹，将背包和三角尺拿出来。

    令她惊喜的是，背包里竟然装了五瓶矿泉水，八个肉松面包，四块巧克力以及一罐可乐！

    结合“女人”的着装，不难猜到，她应该是考场的巡考老师，在察觉异变发生的时候就想办法弄到了这些食物和水。

    只不过，混乱之中，她不幸被咬，感染了丧尸病毒——看过几部丧尸片的宋时微觉得那些行为怪异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丧尸。

    宋时微中午吃的是一大碗牛肉面，现在并不饿，所以她将食物放回包里，等到饿的时候再吃。

    至于那把三角尺，她挥舞了几下，觉得这也算是一件不错的武器。三个角都足够尖锐锋利，铁片较厚，不会轻易断裂。

    有了食物和水，还有了趁手的武器，宋时微觉着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心里的恐惧便消散了许多。

    既然她没有在第一场混乱中丧命，她就有信心活得更久，等待国家的救援。

    宋时微坐在小凳子上休息，脑海里不停地模拟这半个小时的画面，试图找出丧尸的更多特征。

    做到知己知彼，她对上这些丧尸，才会有胜算。

    不一会儿，无数惨叫声穿透门板，惊得宋时微骤然睁眼。

    距离很近，应该是这一层的考生遭殃了。

    同样是十几岁的学生，眨眼之间，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如同薄雾一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宋时微心里很不好受。

    可她自身难保，什么也做不了。

    一旦开门，游荡在楼梯上的丧尸会比电梯附近的考生更快赶来，她会被丧尸群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一场属于丧尸的盛宴，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

    外面没有惨叫声，只剩丧尸行动迟缓的脚步声，以及吞吃血肉的吧唧声。

    大概是心里难受的缘故，到了傍晚五点，宋时微仍然感觉不到饿。

    她没吃面包，只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际擦黑时，宋时微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将手机摄像头伸出去，录了一段走廊上的视频。

    轻轻关上门之后，她将这段三十秒的视频看了好几遍。

    好消息是，她发现这些丧尸的动作比白天更加迟缓，应该是因为视力下降很多，视物能力比不过正常人类。

    不太好的消息是，走廊里的丧尸很多，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整个四楼。

    宋时微艰难地吞咽一下唾沫，怀疑她要是不小心打个喷嚏，这些丧尸能把门板撞开，把她拆吞入腹。

    有时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宋时微倒是没有打喷嚏，但隔间里那只被她绑着的丧尸耐不住寂寞，竟然开始哐哐撞门！

    更糟糕的是，宋时微听见外面的丧尸脚步一顿，随即往厕所的方向挪动。

    并且，不止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