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天色已晚,阿音就先回去,不打扰二老休息,多谢阿父阿母记挂,阿音晓得二老的心意比金子贵重,全已收下”
听见她要走,柳双急忙看向自己夫君,二人交换个眼神
“你且等等”
背过身的元袭音只得换上假笑转回去,“阿父请说”
“咳,你…阿母近日身子不爽利,又怕麻烦相府请大夫,你明日去跟女公子他们说,我们家搬出去住”
“是啊……住在别人家总归是不方便”
柳双跟元策有来有回,一看就是商量好了
“不知道阿母是生了什么病,怎地不早跟阿音说”,元袭音故作惊慌,细看发现柳双脸色的确有些不好,还有些浮肿
真病了?
“阿母没事,就是…老毛病了,咱们一家子出去住,毛毛就能日日跟阿母住在一起了,阿母这心里比身体好了还舒服”
元策这会又别过身子沉默不语,杵在一簇浅黄灯光前,身后墙上的影子像根朽木桩
“阿父阿母不说的话,阿音怕是不好去回了这话,且不说柔姐姐,就是元老夫人和丞相我也得一一去恭敬回了,老夫人看人入木三分,她若问,我需得答,若是撒谎,阿音年纪小,怕是当场就被打回原形”
元策和柳双都沉默了,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元老夫人和丞相,哪个不是人精
屋里响起两声清嗓子的声音,是元策的,柳双终于抬头,难以启齿的说出缘由
“毛毛,是你弟弟”
“弟弟?”,元袭音……她还有个弟弟?“他在哪?”
“在阿母肚子里,估摸着他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炸裂,太过炸裂,真是天王盖地虎,她元袭音站在这像个二百五,合着老两口在相府这一个月没闲着,造了个人出来啊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等她捋捋
“所以你们今天打着为我庆生的幌子叫我过来,其实就是想让我帮你们去回话要搬府别住,然后是因为这个…孩子?”
真给她气笑了
“……我想二位是不是忘了当初住进这府里是因为我,你们的女儿身中剧毒,要救命才住在这的,你们现如今要搬走,可曾考虑过我的命?”
“这……”,很明显,柳双一时想不出来理由,她求助的看向元策
元策身量不大,但是也差不多有一米八左右,可能是因为点头哈腰卑微惯了,身形总是有些佝偻,但是发火的时候又站的很直,这种所谓的‘老实人’发火,基本上都是对着自己家里人,俗称‘窝里横’
若是方才,元袭音确实是站在第三者的心态看着两夫妻的态度和言辞,但是这会,她有些带入原身的境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没成想这元策像是被说红了脸突然发作,大吼一声,“你这逆女!”
粗糙的大手一巴掌扇到了元袭音白嫩的脸上
这一巴掌元策是真用了劲,元袭音猝不及防被打的一个趔趄,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才堪堪稳住身形,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好好说话不成吗?打她做什么,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柳双哭喊着扑过来想扶起元袭音,身子却笨拙的很,反而相当于推了她一下
“起开”
元袭音早已稳住身形,将她慢慢推开,毕竟肚子里还有孩子,可别出什么事赖在自己头上
她站直身子,理了理斗篷,用指背轻轻碰了下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蔓延开,然后是有些麻,不免龇了下牙,又是左脸,真是背时
“给我一个,你打我的理由,我就去跟他们说,让你们出去住”
元策方才原本有些愧疚的神色散去,见她这会是这副倔强模样的质问他,而不是哭哭啼啼的求饶或者如何,一时间又是火上心头,指着她道,“你这逆女,就是用这口气与你父亲说话?”
“讲理的父亲才配我好言相待”,元袭音呼出口热气,眼中似有寒芒
“你忤逆父母,冥顽不灵,难道不该受一巴掌?”
“是说你们不管我死活要离府别住,还是说你们莫名弄出个孩子,你自觉羞愧,抑或是这两者都有,你气急败坏,无法反驳,只能拿我说实话戳了你的心窝子来算做忤逆?”
“你…你给我住口!”
“偏不!”,元袭音此刻的声音虽然坚决但透着哽咽,她今日当真是大起大落,白日高兴一整天,这会在这对窝囊父母这受窝囊气,也不知往日的元袭音是如何过的
何为乐极生悲,便是如此
元策瞧见她这眼神,直像是要吃了他,指着她的手指气的发抖,“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说话如此咄咄逼人”
他瞳孔一缩,似乎想到更加歹毒的话,“你是在相府吃了几天官粮就自觉成贵人了是吧?我告诉你,你是我元策的女儿这辈子都是,少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荒诞想法!”
“离了你!我在哪都是凤凰,不要以为你是坨狗屎,全家都不能有鲜花”
“呵,凤凰?就你?你在外惹是生非,连累女公子和相爷,还有脸在这住下去?”
“相爷明理,知道我是被人欺负,不会像你一般,张口便说我惹是生非”
“王爷亲自罚的还能有错!不知好歹的东西,人家背地里都不知道多厌恶你,还赖在这不走”
“王爷罚的是俸禄,不是你的脑子,请你说话前先搞清楚事实”
“逆女!”
无视元策的咆哮,元袭音转身要走,却被柳双上前死死拉住衣摆,哭喊道,“毛毛,你怎能说此胡话,他是你父亲啊!你…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如今变成这幅模样啊!这是要逼死阿母吗?”
她不说话还好,元袭音仰起下巴呼出口气,似是无奈,避开她握在自己肘弯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嘲讽
“忘记你了,柳夫人,元袭音在元家受那么多年罪你也能忍住冷眼旁观,也算是个奇人,别这幅假惺惺的模样,要死便死,不过你肚子里揣个命根子,真死了也不舍得吧,红脸白脸的夫妻擂台我见多了,回去接着绣你那童衣吧,孩子生下来还等着穿呢”
元袭音冷脸冷眼的说完这话,带着鄙夷的神色离开斑斓院
徒留被戳破心思,脱力蜷缩坐在原地的柳双,她扭过头看向桌子上未完工的那件小衣,一时之间,呆愣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反射性的从嘴里溢出一个‘不’字
精心维护的人设被元袭音三言两语戳破,她怎么会甘心面对现实,她仍在……执迷不悟
方才进门元袭音瞧了一眼没认出来那是什么玩意,两人一说孩子她倒是依稀辨认出来,那么细碎的布料又繁琐,不就是小孩穿的里衣和肚兜
还贴心的绣上老虎,心里爱死了吧
斑斓院外,元袭音吐出一口血沫,心下倒不觉得伤心,只是窝火这两夫妻平日窝囊,对女儿倒是硬刀子软刀子齐上阵,元袭音被他们逼疯都有可能,不能还手是真憋屈
对着路边的一颗树踹了两脚泻火,元袭音咬牙切齿的压低嗓子发出怒音,“真是气死人了!”
回屋一照镜子发现左边脸肿的老高,上面还有被元策手上的死皮划出的血痕,“下这么重的手怎么遮,对外人不行,打女儿倒是真狠”
还好明儿她们今日都回去休息了不在,哪知说曹操曹操到
“姑娘,我进来了”,是明儿悄悄开一条缝进来了
元袭音赶忙捂住半边脸,“是有什么事吗?”
明儿笑的神神秘秘,从身后拎出一黄色油纸包的四方块,像是糕点,“知道姑娘今日出去玩定吃了不少好吃的,但是这酥坊的豌豆黄呀,是姑娘的最爱了,我跟刘妈妈各自兑了钱买了一份,姑娘别嫌弃,这就算做我们送给姑娘的生辰礼了”
“怎会”,她瞧着笑眯眯的明儿,又看向那被她小心护在身前的点心,算是明白元袭音是怎么撑过那些日子了,除了自身惊人的毅力,想必跟这两位的陪伴也脱不开关系
“姑娘要尝一块吗”
“好”,脸上的疼意忽然拉回她的思绪,“要不明天吧”
“姑娘肚里的馋猫一定忍不住了,生辰礼当然当日吃,就吃一小块”
“好,你先放着,我一会就吃”
“那明儿先出去”
豌豆黄,她倒真没尝过
“对了姑娘”,明儿去而复返,吓得她嘴里的糕点好险没咽下去,免不了轻咳几声
“怎么了”
“你怎么一直捂着左脸?可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生红疮”
“没有”,元袭音躲过她伸过来检查的手,今天这小妮子怎么如此细心难缠?
“不对,姑娘你这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你且先出去,我吃完这就睡了”,见姑娘确实不想告诉她,明儿只得不情不愿的出去
唉,家丑不可外扬,况且这事牵扯到元策夫妇要搬出去,他们搬出去了,元袭音不也得跟着走,这可不行,至少暂时她要留在元挽柔身边,她不说,元策两人自然也不敢提,还好,这样她也算心安的上了床
呼呼已然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见有人躺上来,立刻醒了,喵喵叫几声,钻入了人类的怀里,复又秒睡,元袭音又将那颗发着光的夜明珠搂在另一侧,借着光亮,去会周公了
元袭音的担心多余了,因为第二天元挽柔一早就跟她说收拾东西,下午带她出一趟远门,估摸着两三日不能回来
一问去哪,神神秘秘的说是去见她给她准备的礼物
李太医的药当真有效,她左脸果真好多了,只是有一点点微肿,就是上面的血痕还是显眼的很,元袭音只好多盖了二两粉
用饭时,元袭音一咀嚼,左脸就酥麻的肿疼,是以不敢有大动作
元老夫人反而看出不对,打趣道,“平日的小猫儿恨不能将头埋进碗里苦吃,一夜成了淑女了”
元挽柔瞧着她今日妆面重了不少,素日不喜欢脂粉气,今日怎么补的这样多
听出老夫人这话是打趣自己,元袭音扯着嘴角笑道,“阿音自觉年纪已经不小,稳重些好”
“呵呵”,元老夫人笑起来中气十足,挥手让程媪把东西给她
面见程媪端来的盒子,元袭音疑惑,“这是……
“补你的生辰礼,听下人说起才知昨日是你生辰”
“姑娘收下吧”
“谢谢元祖母”,元袭音感动,心里太过感动
盒子里面是一整块黄金打造的小猫塑像,旁边还有几块各色的石头,估摸着是玉或者玛瑙,宝石一类的,她认不太出来
“元祖母破费了”
“哈哈哈,你们瞧她这小贪猫,见着宝贝,眼神都亮了”
西院前几日闹了一场后,元石盛手废了一只,战斗力下降一半,元齐听说是醒了,就是不愿再见他父亲,老夫人也下令凡事依着他身子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