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殿上众人一同举杯,共呼,“愿国运昌泰,王爷常安”
她慌忙的去拿酒杯,差点打翻,惊的她两眼一闭,头也不敢抬,就跟着乌拉乌拉的念口号
高堂之上的幕祁怎会发现不了她的小动作,举起酒杯与众臣同饮,朗声笑道,“得卿如此,乃本王之所幸,亦是国之所幸”
说完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视线盯着面上手上都是匆忙慌乱的元袭音,喝了手中这杯酒
元袭音又跟着众人道谢,喝下口空气
元守正今日公务繁忙,并未在殿上,照理说,是该年轻男女分席,今日却都一同坐在殿上
或许是宫宴不一样?元袭音搞不懂
宴会继续进行,曲乐物美,样样俱全,不过人群里不时掺杂着几声议论
平日里,元挽柔不常出门,对人也总是冷冷的,今日在这宫宴之上,一众女子里,她的气质
容貌,都是独一份的好,宛若九天仙女,惹的几位公侯世家子频频扭头观望
“果真是不负‘玉面观音’美称”
庆昔自然也瞧着了,二人之前在宫里见过几次,晓得她不是个爱多舌的,却瞥见沉浸欣赏舞蹈的元袭音,“她旁边坐的是谁?”
身边的女使躬身附耳于她
“就是在萧家那个?”
“约莫是”
庆昔生来高贵,除了血亲,看谁都总带着傲慢的不屑,倒也不是真的瞧不起谁,当然除了坐在楼义雪身后,吃东西也不曾摘下面巾的萧满伶
王兄做事当真是大快人心,这萧满伶郡主的封号都没了,还能厚着脸皮来此宫宴,也不怕叫人嘲笑
至于庆昔为何与萧满伶结仇呢,这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故事,说来就不得不提到殿上那位正与旁人推杯换盏的庞国公世子蒋南伯了
庞国公镇守北地多年,是以蒋南伯过了十岁便养在军中,身上自然就有了流气,说话不像中州城这些个权贵子弟们,咬文嚼字,行事更是大胆
四年前,先皇幕连创国子学,世家权贵子弟,适龄的全都可入学,庞国公夫人洛氏传信到北疆,是以蒋南伯便回了中州城准备入学,彼时十四,少年不羁,不过几日跟着人转了几场宴会,竟然弄了个‘伊人秋水’榜单,不过这是两个榜
这‘伊人’榜,取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中州城内,许多有头有脸的氏族娘子,都在榜单上
而‘秋水’榜,则是取‘双眸剪秋水’,本无甚歧义,却叫他们歪曲成有颜无脑,只剩一双清澈的眼睛,便是——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
‘伊人’榜第一便是‘玉面观音’元挽柔是也,这也是元挽柔此名号的来源,算是众望所归
而这‘秋水’榜第一,则成了庆昔公主与长宁郡主的角逐,多数人听说此榜都是一笑而过,但对于这些年轻气盛的爱美小娘子那可是相对残忍且激烈的竞争,便是上不了‘伊人’榜,‘秋水’榜上有名,也是颜值的证明
于是一次宴席上,‘秋水’榜上的卧龙凤雏便见了面,然后掐上了,两人是堂姊妹,年纪又小,没有什么身份高低的角逐,只有对第一的向往,手脚并用齐上阵,导火索便是席间蒋南伯的一句话
何人能与‘玉面观音’媲美,‘湘娥仙子’也,话外意思便是,谁是‘秋水’榜第一,便能得‘湘娥仙子’美称
二人便为了这个所谓的美称,争的几乎可以说用头破血流来形容,只因为二人都是急脾气,原本就不合,便一直到了今日,表面上才算有所收敛
而‘伊人秋水’榜是如何消失的呢,原是那元挽柔知道此事,某日突然找到蒋南伯,此男只得带着香气的一巴掌和一句‘俗不可耐’
正因如此,蒋南伯一回来弄得满城风雨,又被他母亲送回了北疆,而他为何如此呢,当然是因为他爱慕元挽柔啊,想以此法吸引她注意呗,结果.…..也算歪打正着了,三年后的他回来了,人也成熟许多,又几次三番想跟元挽柔道歉,一来二去,便熟络了,再然后,就恋爱了
其实元挽柔打他一巴掌,主要是公主和郡主打架见血,闹到陛下面前,一问就带出了始作俑者蒋南伯和‘伊人’榜第一的元挽柔,元挽柔先打他一巴掌,此事传出去,便成了笑谈,既解了蒋南伯或许会受到的责罚又免去元挽柔可能面对不必要的麻烦,全然是孩子间的玩笑之事了
不过因为这事,庆昔公主和长宁郡主便也没参加国子学的学习,在家养伤了,二人面上倒是都没留疤,至此结束
再说回此刻正阳殿上,萧满伶正如坐针毡,她听的分明,那边几个世家子低声在取笑自己,那日与元袭音私斗之时于萧满伶来说是毕生之耻,不是后悔跟她私斗,而是她郡主的名号被废了,所以即便她只是听见有人似乎在谈论自己,便下意识认为他们在偷偷嘲笑
她用最怨毒的眼神暗暗盯着元袭音,自己如此窘迫,她如何凭那穷酸的身世,登这大雅之堂,还不是攀上元挽柔这根高枝,整日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真是恶心至极
“萧娘子在瞧什么呢?只看不吃,可是不合你胃口?”
庆昔公主突然发问,殿上众人目光瞬间齐聚二人身上,这两人年少时打的那一架,在座之人,鲜少有人不知道,哦,元袭音除外
萧满伶慌张躬身,“臣女只是瞧元家娘子胃口颇好,一时走了神”
元家娘子……
幕祁眉头微皱,扫了萧满伶一眼,又开始不长记性了
元袭音同样敏锐的察觉萧满伶似要作妖
“这殿上有两位元娘子,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啊?”,庆昔公主似乎是故意问道
“元丞相之女温婉淑仪,臣女说的是廷尉府征司郎之女,元袭音,元小娘子”
元挽柔似是察觉到元袭音的不安,已然伸手过来,暗暗安抚她,随后恭谨起身,“小妹初入王宫,不甚懂礼,是臣女没有尽责教导好,还请王爷恕罪”
如此还堵不住萧满伶的嘴?
见元挽柔躬身,元袭音也赶忙双手合在身前,低眉顺眼的向幕祁那个方向侧身弯下腰
“宴饮自当尽兴,何罪之有,你二人且免礼安心”
得了幕祁此话,二人方才起身,坐回席位之前,元袭音朝着萧满伶送去一个白眼,不知她想干嘛
蒋南伯打量着庆昔公主这是想借机挑事,以坐山观虎斗为乐,不免在心中为元袭音捏了把劲,这公主可是向来喜怒不定
“元小娘子第一次入宫,庆昔也能瞧出她已然是十二分用心守礼”,这话她是对着幕祁说的,复又看向台下席位中的萧满伶,“听闻你二人曾有过争执,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你二人今日共饮一杯,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甚好”
这公主是要恶心谁?她是看谁不顺眼,元袭音甚至一时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不能抹了公主的面子,依照身份,得元袭音向萧满伶提杯,方显大度知礼
但是她偏是个小肚鸡肠爱记仇的,谁大度谁喝,她就喜欢睚眦必报,哼
萧满伶得意无比,且看元袭音如何向她卑微敬酒
殿内沉默片刻,都等着瞧这二人如何和好,小小八品征司郎之女与曾经的郡主起冲突,竟还能得了恩赐入王宫参加冬日宫宴,此女有点东西,这二人估计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输谁,只是所有人都自然人为,该是元袭音先表态
事实确实如此,元袭音站起身,不卑不亢,举起酒杯向萧满伶,“萧娘子坦坦荡荡,敢爱敢恨,怎会与小女计较,那日是小女粗鄙无礼,还请萧娘子赏脸饮下此杯,愿你我二人再无从此再无不合之言”
适才过有几息,萧满伶方才慢慢起身,并不说话,傲慢的向她举杯,正要撩起面巾喝酒
“萧娘子怎地还以布遮面,方才元娘子这话说的通透,萧娘子也该以礼相待才是”
这次轮到萧满伶慌了,她嘴角的裂口还未好,如果取下面巾,势必遭人嘲笑
若是说出自己被罚掌嘴,岂不是自揭短处,告诉众人自己犯错在先,反而毫无风度,让元袭音落得个能屈能伸的好名
“小女偶感风寒,还是不揭为好”,楼义雪关键之时解了身后萧满伶的僵局
如此非但没让她收敛些,反而更觉自己身份高贵,她母亲是太皇太后的妹妹,诰命夫人,莫说是公主,便是王爷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元袭音处处穷酸的货色,拿什么跟自己比,自己给她这个共饮的面子,且感恩戴德去吧
幕祁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再紧,他自己的妹妹,他还能不了解,全是为了为难人好玩,元袭音今日确实是被连累,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位公主全然是看萧满伶不顺眼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没有家世背景,在哪都要卑躬屈膝,如狗一般,元袭音看向端坐高台上的幕祁,平日里,她见到此人,从未有过今日如此深的阶级差异感,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哪天自己惹了他,是不是也会被下狱砍头,或者抄家流放
后半场元袭音食不知味,直到一盘酷似烧麦的饺子被端上来,色香俱佳,勾的她肚里的馋虫立刻活了过来
庆昔瞧见幕祁的脸色不太好,似有不快,一晚上都没跟自己说句话,便撒娇说要尝尝他面前的饺子
“你面前不是有吗”
“庆昔觉得皇兄盘中的更香”
拗她不过,幕祁无声叹气,拂手让人给他吃剩下的几个端过去
淑太妃瞧见了心中一惊,手指紧紧扣住扶手,不过片刻又压下眼中的慌乱,吃了颗面前的饺子
终于,幕祁走了也代表宴席结束,元袭音跟着元挽柔不知自己是往哪走,反正没停
正阳殿外,萧满伶停站在楼义雪后面,狐疑那元家姐妹二人怎的不是往出宫方向走,“她们这是去哪?”
“太皇太后召她们入宫,想来是去长宁宫回辞”
“姨母竟亲召她二人?有元袭音的名字?”
楼义雪瞧她这女儿像是昏了头一般,非要跟一个八品小官之女作对,“你此后注意言行,自降身份,平白惹人笑话,教训受的还不够吗?”
萧满伶面巾后的脸咬牙切齿,且只得忍着,“是”
此时,王宫另一边的甬道里,一丰腴女子疾走在前,身后的婢女几乎是小跑跟上
“太妃不必着急,王爷此刻就在殿内,不会有任何意外”
“我知道”,淑太妃双手紧扣在身前,她是激动,恨不能再快些,她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必定急不可耐的等着她
然而她却没料到,今日宣武殿把守森严,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