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疤

    窗帘“唰”地拉下来,教室老旧的铁门关上发出吱呀响,灯灭几盏,只留头顶上那横白炽灯管。

    外头刮来阵风,树叶摩梭里混杂着几声远处的狗吠,窗帘被吹得一角飘扬。在初春里,宋时白感觉到一丝料峭的春寒。

    “能不能把窗户关上。”宋时白眉头跳了跳。

    二强把画好了的笔仙图往桌上一铺:“不要,渲染一下气氛嘛。”

    “不是说不吓人?”

    “是不吓人,但是有点诡异。”

    周凌讯打了个哆嗦,扳着凳子往人堆里硬挤:“你妈的,死二强,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二强咂舌,坐在正中央,清了清嗓子:“先说好啊,这是隔壁班传的,我只是复述。什么地方讲的不清楚,或者你们想问什么我都不知道。”

    宋时白踹了一脚他的凳腿,不耐烦道:“快讲!”

    “好好好。”二强说,“这事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吃奶……”

    十二年前,市区的高楼大厦才具雏形,高速发展的经济引来了无数外地人纷至沓来。素质参差的人群挤进资源有限的地方,不够充分的公共资源一时紧张,寻衅滋事频发。

    逐渐的,城市边际划了一条无形的线,隔开了灯红酒绿的城市和陈旧腌臢的矮房。

    这片矮房叫城中村,容纳了无数空着手闷着头来闯的年轻人。每年都有人从这堆烂泥里蹦出来,摇身一变坐上高档轿车去往城市,再也不回来。

    男人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是个一穷二白的孤儿,靠政府救济长大,长得衣冠楚楚,即使穿得破烂也会吸引数不尽的目光。

    他在城中村里遇到那个外地躲人逃来的女人,相爱,结婚,然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日子越来越好,在孩子满月的时候,男人被高薪聘进大学里当了技术型专业教授。

    那个女人更是厉害,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是聪明又勤快,人很果决,在一家工厂做了一年以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升主管的机会,辞职出来自己办厂。

    生完孩子半年,就用手头剩的所有钱注册了一家公司。

    公司起步忙得人焦头烂额,无数的事情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都让女人心力憔悴,更是无暇顾及其他。面对丈夫,起初开始平静温和地尝试沟通,而后问题增加,变得激烈,现在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吵架。

    等女人终于松懈下来一点,却发现久未经营的家庭已经变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男人在城中村租了一套房子。

    城中村里有很多外地来的没钱小姑娘,都在花一样美好的年纪,除了没钱,什么都是最好的时候。

    那时候包二奶在有点小钱的人眼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女人在生意场里听过,也见过。爱情就好像一只含苞待放的玫瑰,没开的时候最美,在绽放的那一瞬间起,就注定了今后的每一刻都是走向腐败。

    既然没有了感情,也没必要强行维系一段没必要的关系,如果真的到了尽头,与其撕得双方难看,不如好聚好散。

    女人拿不准那房子里到底有没有藏人,于是她决定去看看,不管有没有藏人,都和男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真正抽出空来的那天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傍晚,怕员工回家不方便,女人把所有加班的都赶了回去,自己也少见地没在公司通宵。

    孩子快上小学了,这个点保姆应该接回来了。

    女人看了眼走到七的手表。

    如果那户房子里没有藏人,他们一家三口今天就好好地一起吃顿饭。

    秘书小杨租的房子也在城中村,下着暴雨,回去的路一定泥泞又难走,还不如干干净净地在公司里凑合,有水有电,累了就支个躺椅睡一觉。

    女人要去哪她也知道,送着人出门把伞打开递过去顺嘴提醒道:“姐,你去那小心点。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有死猫横在路上,也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吃不起饭,逮了猫吃肉,猫皮啊心肝啊往垃圾堆里乱扔。野狗叼的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上次我回家吓了一跳。”

    女人听过这回事,最近寻猫启事都贴到公司楼下了:“没有人管吗?这烂了多臭啊。”

    “谁管啊。”小杨说,“城中村里啥人都有,别说猫了,上次西口那边有个男的,杀了好几个KTV里陪酒的你知不知道?家里摆了一堆罐子,警察发现的时候,里面装满了——咦,不说了,太吓人了。”

    女人皱了皱眉,想起来最近在看的那本书,上面说很多潜在的杀人犯都是从肢解动物开始。

    她想了想,把前台上那把拆文件的小刀顺手揣进了口袋里。

    天全暗了,越往城郊驶,沿途的光就越少。路灯换成了又高又密的树,阴森森地在周围架起了黑绿的高墙,一眼望过去活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自从从这个地方出来了,这条路女人已经很久没有走过来,以前走了很多遍的路变得很陌生。

    泥巴吸盘似的扒着轮底,湿滑又粘稠,时不时的颠簸晃得她空空的胃里倒出酸水,忍不住想吐。

    “砰”的一声响,车身剧烈摇晃,车顶的挂穗直接被甩了下来。

    女人喘了口气,扶着车门下来,轮胎被啤酒瓶碎片给扎爆了。

    不远处是一栋两层的矮房,她撑开伞,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是一把钥匙,她从男人的大衣里发现的,顺着通话记录找到了房东,要到地址。

    就是这里。

    雨势见大,自建房的房顶是钢板上垫着瓦片,被暴雨一冲哗啦啦地响,比放爆竹还闹人。

    楼道里没灯,女人握着钥匙摸上二楼,打开门。

    房间里没关灯,进门处没有鞋,看上去里面的人刚走不久。这里的陈设很熟悉,布艺的沙发、水泥的地面、矮小的旧冰箱,一切和记忆里的某处逐渐的重合。

    和他们在城中村的第一个小家高度相似,让人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去的温存,女人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呼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暴雨潮湿,身体孱弱总导致心口闷郁难受,心脏扑通扑通挑的很乱。

    她一路看过去,推开了卧室门。

    卧室的床上没有被子,反而被子在墙角堆成一摊。

    被子为什么堆地上?

    女人疑惑地走过去,掀开被子,被子下的景象骇然惊悚,直接在女人的天灵盖上炸开一道雷。

    全是血肉模糊的猫尸,开膛破肚,最底的层已经腐烂流出脓水,和殷红的血混在一起。入目的那具尸首上猫眼未瞑,绿幽幽的瞳孔在血色的眼白里死死地盯着人,吓得女人魂飞魄散。

    这时,脖子后传来一阵潮湿的扑息。

    “你在这。”

    ……

    “我操!!!你他妈别在我脖子后面说啊!滚啊!!”周凌讯的叫声响彻教室。

    二强及时地往他嘴上一捂:“你别大喊,待会儿把保安招来了!”

    “所以这事是真的啊,我之前听一托管班的老师讲过,我还以为是吓小孩的呢。”周凌讯躲开他的手,惊魂未定,拍着胸口说,“那后来呢?女的不会出事了吧?不是说反杀了吗?——你妈的死二强,一手的汗还捂老子的嘴。”

    二强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啊,那男的是个偏执狂,也就是心理变态。屋子里放了汽油、碳、斧子一堆东西,打算和女的一起死,还要把女的绑起来去接孩子,一家三口一起上路。人倒是没出事,伤没少受,据说那男的刀差点把人眼睛戳瞎了。”

    “还好女的果断,带了刀,装作被吓软了的样子,在男的以为控制住她拿绳子的时候反手一刀就过去了。”

    “就这么一把美工刀。”二强比划了一下,“正中准心,干脆利落,一点不手软地捅了个对穿,男的直接咽气了。”

    “哇,好帅。那她是不是要坐牢啊?”有人问。

    “没有坐牢,男的以为稳了,写了遗书,上面把事情都交代完了,被女人的辩护律师拿出来当证据。物证俱在,而且还有个丁点大的小孩要照顾,当庭判了正当防卫——那小孩算过来估计和我们差不多大。”

    “这事是谁传的?”

    “不早说了吗?隔壁班传来的。”

    “哪个人?”

    这道声音太冷,二强顺着一看,是刚刚一直一言不发的宋时白说的。对方一张脸惨白得像纸一样,嘴角抿直,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低压。

    二强下意识的被他这股子冷气焰给吓住,甚至打了个哆嗦,呆愣愣地回答:“二……二班张悦说的。”

    “咋了?”

    周凌讯也看着兄弟脸色不对,想起来上次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宋时白也是反应不对,隐约觉得有点问题。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宋时白拖着包一下站起来了,脸色难看,凳脚往后倒在石质地板上发出猫挠般刺耳的一声响。

    周凌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拉住他的包带:“你……”

    “以后别传这故事了,没意思。”宋时白眉梢低压着,冷睨着二强,凉飕飕地说,“松开,我回去了。”

    周凌讯头一次见他甩这么大的脸色,乖乖地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他走掉的背影。

    “不是……他这是怎么了啊?”二强后怕道,“我没惹他吧?他怎么生气了啊?”

    周凌讯这时反应过来了,连忙逞着笑找补:“对不住啊二强,跟我撒气呢,他赶着回家怪我拉他耽误太久——但这故事真不恐怖啊,真的无聊,你搜罗点别的故事下次我们再聊啊。”

    二强“啊”了一声。

    又看周凌讯抹了抹鼻子,眼神乱七八糟地飞了几秒,又恍若无意地问了句:“诶,话说这对母子现在还在这块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见到了也应该很难认出来。”

    “哪有。”二强挥挥手辩驳道,“人不知道还在不在这块,但是见到了应该也能认出来。也没太重的伤,都是皮外伤,那男的没有虐杀的心思,只想来个痛快的。好像后来回访,是说大部分都恢复好了,就是眼角旁边伤口太深,留了块疤吧。”

    周凌讯浑身一僵,不可置信道:“你说哪留了块疤?”

    “眼角啊。一块不大的疤,刀尖划的。”

    周凌讯想起来了,他见过晏声的妈妈,眼角就有这么一块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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