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别,此后半月二人便再无交集,虽同在一屋檐下,却是连一次偶然的相遇都没有,或许是王府太大,也或许是有人在刻意避让。
冬日的夜一向来得早,夜色也更加的浓稠,窗前烛影摇曳,拉长了燕夷则的影子,好看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她松散的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神色认真,正慢慢翻阅。
“咚—咚咚——”
蓦然的敲门声在夜色里无限放大,打断了燕夷则的思绪,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抬头,目光转向门口位置,轻薄的唇微动,轻吐出一个字,“进。”
古朴典雅的木门“嘎吱”一声响,打开又被关上,回雪快步来到书案前,欲要行礼。
“何事?”燕夷则摆手终止了她的行礼,轻飘飘的一眼如利刃出鞘,刀光剑影扑面而来,彰显着明显的不悦。
回雪后颈一阵发凉,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在心里想好说辞后,她开口,“禀殿下,商公子今早出门还未回府。”
商序?燕夷则愣了一瞬,遗忘的记忆仿佛被打开了开关,眼前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双湿濡泛红的双眼,脆弱惹人怜。
片刻后,燕夷则回神,她放下手中的书,蹙着眉,起身走到窗前,轻轻一推,半掩的窗户完全打开,连日不歇的雪在前两日终于停了,院中积雪已有了消融之意,但仍是白茫茫一片。
在雪色的映衬下,本就漆黑的夜色更加浓稠,像是被打翻的墨汁,黑乎乎的,昭示着夜色已深。
燕夷则站在窗前,眉间沟壑起伏,目光定定看着远处的黑暗,心情没来由的糟糕,“他可有说要去哪儿?”
“属下,不知。”回雪惊出一身冷汗,平日里正君极少出门,哪怕出门也很快回来,此次一时疏忽,忘了询问。
“扑通”一声,回雪结结实实的跪到地上,一下猛砸,看得人膝盖生疼,她却面不改色,“请殿下责罚。”
燕夷则回眸扫了她一眼,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稍后,自己下去领罚。”
“是。”
燕夷则披上裘衣,大步往外走去。
——
冬日的街道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白日喧嚣的长街在这一刻出其的宁静,在黑夜的映照下,更显萧瑟,寒风声呜咽,似乎在诉说着街上的凄凉。
燕夷则在城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的踪迹,檐下悬挂的灯笼光芒微弱,她站在阴影里,眼中情绪难明,让人探不出一丝真实想法,寒风吹动衣摆,猎猎作响,扰得人心烦意乱,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在城中,那便是在城外了,燕夷则抬头看一眼天,眉心深蹙,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若要出城,于她倒不是什么难事,但难免会暴露身份。
夜色平静,可黑暗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依她如今的情况,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为了一个名义上的正君,提前暴露身份是否值得?
燕夷则陷入沉思,突兀的想起了回门时在商府看到的那一幕,面对他人的打骂,他一言不发的承受,安静的像一个泥娃娃,若不去寻他,他大概也不会问什么,更不会有微词,她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选择不去。
但她是他的妻主,虽未圆房,可到底是拜过天地的,当真要弃他于不顾吗?
更深露重,也不知他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虽未下雪,可冬日的夜到底还是冷的,再加上偶尔吹过的冷风,刮得人一激灵,身上虽冷,可思绪却越发的清明,几个呼吸后,燕夷则做出了抉择。
燕夷则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她看着回雪,快速吩咐道:“备马,出城。”
回雪脸色一变,利落跪下,表情凝重,“殿下,万万不可。”
殿下还有太多事要做,不引人注意暗中行事才是最好的,暴露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燕夷则揉了揉眉心,目视远方,冷硬道:“我意已决,去准备吧。”
回雪心中不甘,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再劝,殿下做出的决定,向来无更改的可能,只能不情不愿的应道:“是。”
黑色夜幕下,一辆马车穿过大街小巷,飞快驶向城门,看守城门的侍卫照规拦下,正要让其回去,马车的窗口却被掀起一角,恰好能窥见一枚玉牌。
侍卫脸色一变,急急跪下行礼,再不敢多言,挥手让身后的人打开城门。
沉重厚实的城门由三四个人才能拉开,门缘划过地面,带出一声沉闷呜鸣,在寂静的夜晚如凤凰长鸣,很是难不引人注意。
马车穿过城门驶向黑暗,燕夷则坐在马车里,摆弄着手中的玉牌,眼中情绪明灭,今夜又将有人彻夜难眠。
——
山间小道上,一辆青蓬马车正在夜色下静静矗立,马夫去附近找人来帮忙,还没有回来,马车里只有他与青竹。
下了多日的雪,好不容易停了,他有拜菩萨的习惯,便想趁此机会拜拜菩萨,没想到上山烧香时,不小心扭到脚,下山的时候耽搁了些功夫,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回程的时候马车又出了问题。
商序头靠在冷硬车壁上,微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眼中平静的宛若一口废弃枯井,似乎对眼前困境无所谓。
一夜未归,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毕竟他不论是在商府还是她的府中,都不怎么受人待见,有时他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不过一夜而已,天亮了,城门开了,也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