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关海是什么人?你与他有仇吗?”陆于舟问道。
沙琅走在前头,陆于舟在后头,最后面洪盛骑着一头驴,三人走在荒野小路上。
“你们可知陈关海的真实身份?”沙琅问。
陆于舟道:“我们只知他是琴剑山庄的管事,就连名字都是从你嘴里得知的。”
沙琅重重叹了一口气。
“陈关海心性残忍,曾屠戮了一整个村庄的百姓,江湖各派和官府都派人在追捕围剿。他练的武功叫鬼爪功,这门武功十分阴狠毒辣,中招之人会被震碎五脏六腑而亡……”
说到这儿,沙琅看了陆于舟一眼。
——这少年胸口挨了一爪,吐了口血,擦擦嘴就跟没事人一样。
陆于舟朝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沙琅继续道:“陈关海手下亡魂无数,江湖人称夺命鬼手。在二十多年前,这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后来他不知因何销声匿迹,许多人以为他被仇家寻仇,已经死了。”
谁都不会想到,夺命鬼手会在琴剑山庄当一个普通管事。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被他盯上,但可以确定一件事——你们麻烦大了!他会阴魂不散的一直追杀你们。”
洪盛眼皮猛跳,后悔来参加英雄会,早知道就和阿爹一起出海……
陆于舟淡淡道:“你也在他的追杀名单上。”
陈关海见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想不到你们都在这里”,“们”字也包括沙琅。
“你的……”
话未说完,一道尖锐的啸鸣声由远及近,快速朝他们逼近。
沙琅伸手,“腾”的抓住一只疾驰的箭矢。
紧接着一群带着兽骨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壮汉将他们团团围住。
“沙琅,乖乖将玲珑令交出来。”为首的人举刀指着沙琅。
“……麻烦更大。”陆于舟缓缓吐出没说完的几个字。
杀人夺宝的戏码,果然是江湖上长盛不衰的热门桥段。
陆于舟刚想说,要不把那什么玲珑令给人家呢,兽骨面具壮汉满是威胁的声音再次响起。
“交出来,就让你死的痛快些。”
“……”陆于舟默了,反正都得死。
“就凭你们也想来抢玲珑令。”
沙琅满脸鄙夷,左手在身后朝陆于舟和洪盛勾了勾。
陆于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风紧扯呼,先撤为敬。
“砰——”烟雾弹炸开。
陆于舟和沙琅一人一边拎着洪盛趁着烟雾弥漫快速逃离此地,狂奔数十里,沙琅力竭瘫坐在路旁,陆于舟扶着树直喘气。
洪盛因为脚伤被带着跑了一路,现在体力最足。
缓过气后,陆于舟靠着树干,抬腿轻轻踹沙琅一脚。
“我们现在和你分道扬镳,这些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会放过我们吗?”
沙琅摇头,“完了,他们是最凶狠的盗匪。”
狼行千里不空归,被他们盯上就像被狼盯上,直到咬死猎物。
“抱歉,是我连累你们,等我将这玲珑令送到边疆交给闻人将军,这些冲它而来的人自然就会放弃。”
“闻人将军?!”洪盛惊道。
陆于舟问:“怎么?他很厉害吗?”
“当然了!闻人将军可是天下武功最厉害的四位尊者之一,被称为上邪将军的闻人骁!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庆守护神!沙琅,你竟然认识闻人将军!”
洪盛满眼崇拜,兴奋的手舞足蹈,看沙琅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于舟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结伴同行,一起将玲珑令送给闻人将军。”
洪盛连连点头。
自从拿到玲珑令后,沙琅一直神经紧绷,不知怎的此刻突然一松,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起来。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沙琅。”
陆于舟道:“陆于舟。”
洪盛抱拳:“我叫洪盛,临水派弟子。”
陆于舟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白梁城,秋水楼。”
洪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秋水楼?!”
陆于舟眨巴眼睛,疑惑道:“哪儿?”
“白梁城的秋水楼啊。”洪盛喊道:“那可是大庆境内都出名的……青楼。”
陆于舟恍然大悟,调侃道:“传说中的烟花柳巷,不管是文人才子还是风流侠客,或者富豪乡绅世家子弟都爱去的消遣地!沙琅兄……好雅兴。”
沙琅怒吼:“我是去找人的!”
洪盛嘿嘿坏笑,年纪不大懂得不少。
“去青楼可不就是找人的嘛——”
“美人隔秋水,别我今何时。晨兴念良觌,路远莫致之。白梁城是南北通商的必经之地,客商络绎不绝,八街九陌繁华奢靡。”
陆于舟看着秋水楼里身着轻纱,身姿妙曼的女子托着酒壶款款走过,楼内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红烛暖帐温柔乡,酒醉灯谜忘川畔。”
秋水楼是要把人的钱包身体都掏空。
沙琅指着楼内,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艳女子红唇浅笑,拿着骰盅快速摇晃,只见她啪一声将骰盅拍到桌上,四围宾客纷纷下注。
“你这么理解倒也没错,这里不仅是温柔乡,也是大庆境内数一数二的赌场。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
来往白梁城的富商豪绅,达官显贵聚集秋水楼,他们一掷千金,夜夜笙歌,让这里聚敛了数不尽的财富。
暗地里,秋水楼也是最大的消息汇聚地。
陆于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和琴剑山庄的热闹不同,这里的热闹是金钱堆积出来的。
“这就是铜臭味,有钱真好。”
他身上没多少银两,吃个饭都得省着用。
沙琅叮嘱两人:“你们俩乖乖呆着别四处乱逛,别惹麻烦,我们必须丝毫不引人注目。”
洪盛身体一顿,收回乱瞟的视线。临水派也很财大气粗的,但和秋水楼的奢靡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真是见世面了!
两人不约而同心想道。
他们就像初次入城的乡下人,差点被满楼的金银珠宝闪瞎眼。
不光是钱,还有美食和美酒。
秋水楼内酒香满屋,光闻着酒味都能让人产生三分醉意。
“好香的酒啊——”
洪盛鼻子嗅了嗅,他掏出钱袋翻了翻,只找到几个铜板。
“陆于舟,你有钱吗?咱们合买一壶怎么样?”
陆于舟摇头:“没钱,而且我从不喝酒。”
他又转头看沙琅,沙琅羞愧垂首,“囊中羞涩……”
洪盛大失所望,“我们都没钱,去边疆的路费岂不是也不够,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
不提还好,一提起吃的,陆于舟肚子立刻咕咕直叫。
“我饿了,沙琅兄能管饭吗?”
沙琅也按着肚子:“烧饼可以吗?”他的钱刚好能买三张烧饼。
陆于舟:“也行吧……”至少能垫垫肚子。
三人身上散发的穷酸味,和秋水楼的氛围格格不入,连端着酒菜在楼里穿梭的侍女都绕着他们走。
“天音坊的乐师们来了。”
一阵喧嚷响起,众宾客抬头看上空。
只见数条绫罗从秋水楼上方飘来,几名清姿妙曼面罩白纱的女子脚踏绫罗,仿若飞天悦舞,她们足尖一点,无数花瓣顷刻泄下。
“快看,是玄灵仙子。”
为首那名女子反手划动琵琶,一声琴音流转,那些花瓣聚成一团团蔷薇,她们接连踩着蔷薇落下。
“好。”众宾客纷纷拍掌喝彩。
又是一阵琴音,蔷薇花瞬间炸裂开来,四散飘落。玄灵仙子翻身落下坐到众乐师中间,纤纤指尖勾着琴弦,温柔的声音浅吟轻唱。
“垂杨拂绿水,摇艳东风年。花明玉关雪,叶暖金窗烟。”
玄灵仙子一开口,满庭皆静。
“叮”一声长乐,琴瑟起,犹如行云流水,箫声追,仿若空谷回音。琵琶紧接着连弹抡拨,好似白雪消融化作万千水珠,倾泻而下。
到了尽时,琴音箫声皆止,只有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
玄灵仙子抬起眼眸,眸光流转,顾盼生辉,似倾诉似怨愁。随后琴声一紧,变得轻且急促,令人不自觉敛身屏息。
沙琅皱眉,这是……十面埋伏。
玄灵仙子十指轮拨,琴声绕梁,忽如玉珠坠玉盘,亦如百鸟飞天际,待拨到最高音时,琴声戛然而止。
陆于舟见沙琅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走。”
沙琅拉着两人就往外走,未到门口他突然停下来。
秋水楼里不知何时多了很多手握刀剑之人,他们散落在楼内各处,将能逃跑的路线全部堵住。
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三教九流之人鱼贯而出,将三人围住。
“把东西交出来。”
“对,快点交出来。”
沙琅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消息终究还是泄露出去了。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玲珑令拼的你死我活。
“哟,今儿我这秋水楼怎么这么热闹。”
一个妖媚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陆于舟抬头,只见一个女子风情万种靠坐在栏杆上,手拿二尺长的烟杆,红唇轻吐白烟,看上去慵懒惬意。
眼尾处的脂红似花般绽放,魅惑的眼眸慢慢扫视众人。
“秋水楼有秋水楼的规矩,来这儿的人都知道。谁要是坏了这的规矩……呵呵呵,可没人抬你们出去。”
“秋水楼再有能耐,也镇不住今天的场子。”
有人不服。
“云烟楼主,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云烟挑眉,翻身飞到那人身前,衣衫飞舞媚眼如丝,煞是好看。但下一刻她举起手中的烟杆抡了过来,那人立时眼前一黑,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云烟足尖一点,在空中优雅旋转,裙角飞扬,好似碧波荡漾的湖面,但她的动作利落,一脚踹翻三人。
随后右手一转,烟斗舞出残影,一名青衫剑客欲举剑抵挡,烟杆落下时犹如千钧之力,震的青衫剑客手臂发麻,手中的剑也脱手而出。
“在秋水楼闹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云烟飞身回了楼上,又懒洋洋靠着栏杆。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在这里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