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于济神色淡淡，略显凌乱的发丝被剑气荡起，他稍稍平复呼吸方才开口。
“七绝剑阵？”
他声音清冷，没什么音调。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你们倚天城还要不要脸。”
这话落在杨誉初耳朵里却是——倚天城的七绝剑阵不过如此，以七敌三竟不能一招拿下。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随即想到什么，他表情一松，抬起下巴，语气嘲讽道。
“玲珑令出世，你们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也想来蹚一蹚这浑水。”
杨誉初冷笑一声，自顾自说道：“也是，传闻琳琅阁里的宝贝件件价值连城，更有绝世武功秘籍，无论哪一样都能引得天下所有势力争抢。玲珑令便是打开琳琅阁的钥匙，你们司明宗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陆于济睨他一眼，淡淡开口，“你想多了，我不为玲珑令而来。”
“哈！”杨誉初啪啪鼓掌：“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寒玉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不为玲珑令而来，那是为什么，来看热闹吗？”
“与你无关。”
沙琅瞟了眼对峙的两人，悄悄后退几步，拽着陆于舟和洪盛的肩，调动全身真气施展轻功狂奔离去。
“别想跑——！”
杨誉初欲追，陆于济一剑挥出，剑气凝结的寒霜铸成一道冰墙，死死挡在杨誉初等人面前。
“让开，否则别怪我剑下不留情。”杨誉初声色俱厉，一边挥手示意师弟们去追。
陆于济执剑上前，寒冰剑气几乎凝聚成实质，他上前一步，紧跟着有两个身影从空中落下，一左一右拦住倚天城弟子的路。
正是贰棋和肆画。
陆于济挑起一边眉毛，带着些微挑衅的语气道：“三对七，咱们战一场。”
远远围观的群众皆哗然。
“这可是倚天城和司明宗年轻一背的较量，你们说谁会赢？”
“倚天城，他们人多势众，还有七绝剑阵这样厉害的阵法加持。”
“我看好陆于济，他寒玉公子的名号可不是虚名。”
杨誉初眼里凶光乍现，“好！那便战——！”
“我～们～干嘛～要跑？”
洪盛脚伤未愈，沙琅干脆将他背起来。他速度很快，极速飞奔下洪盛整个人跟着一颠一颠，说话的声音一颤一颤。
沙琅反问：“不跑等着被戳成筛子吗？”
洪盛道：“陆于济一看就是来帮我们的——”
“收起你天真的想法，大少爷。直接抢和拐着弯抢的区别罢了，就让倚天城和司明宗打去吧。”
洪盛嚷嚷：“陆于舟你说句话啊，英雄会上你和陆于济同席而坐，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陆于舟想了想，如实答道：“一面之缘而已。”
疾驰二十多里，远远看到官道岔路口边听着一辆马车，沙琅加快步伐，几个起落便冲到马车跟前。
车内的人听到动静，立刻掀开帘子下了车。
“沙琅大哥。”
玄灵仙子见沙琅没受什么伤，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
“我有事啊……”洪盛弱弱伸手，“我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玄灵仙子充耳不闻，从马车上取下一个收拾好的包裹递给沙琅。
“沙琅大哥，此行必定一路凶险，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天音坊乐师四处游走，和她们一起或许能掩人耳目，躲开那些追杀。
沙琅摇头：“方才在秋水楼，你以乐示警，那些人肯定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有联系。”
“可是……”
沙琅神情严肃：“玄灵。”
玄灵张了张嘴，舌尖的话就再也说不出。
她深知沙琅的脾性，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抱拳一躬。
“玄灵明白了，沙琅大哥，保重。”
她解下一旁马匹的缰绳，“这位小公子脚有伤，马车便留给你们了。”
说罢，便骑马离去。
洪盛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感动得热泪盈眶，“仙子姐姐人美心善……”
陆于舟拽起他往马车上扔，自己也跟着爬进去。
“你的伤没事吧？”沙琅问道。
“没事，缓缓就好。”
陆于舟以肉身挡住七绝剑阵的杀招，那口血吐得也实在，又一路狂奔二十多里，这会儿胸口一阵血海翻涌。
但问题不大。
他闭上眼睛，慵懒的靠在马车上，没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洪盛看着他发白的脸：“这就睡着了？不会是晕了吧？！喂！陆于舟——”
他急忙上前，抓着陆于舟的肩膀正要摇晃，突然一抹绿色从眼前闪过。
一只绿皮小乌龟猛地从陆于舟怀里窜出来，张嘴一口咬住洪盛。
“嗷——！”洪盛吃痛松开手。
这只小乌龟的速度和敏捷违背了乌龟“慢”的天性，咬了洪盛之后飞快跳到陆于舟肩膀上，绿豆大的眼睛杀气四溢。
“……”
小乌龟……还能训练成战宠吗？
洪盛捂着手，呆呆看着十二，直到绿皮小乌龟合上眼皮，贴靠在陆于舟脖颈处休憩。他不敢出声打扰陆于舟修养，乖乖坐在一边。
乌云渐渐笼罩，不多时就落下豆大的雨珠，马车快速疾驰，车轮压过泥地，水花飞溅。
沙琅把马车赶进一间破旧寺庙，准备先避避雨。
“这见鬼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洪盛抱怨几句，抖着身上的水珠。
陆于舟伸了个懒腰，睡了一路，脸色稍微恢复了些。
沙琅生起火堆，驱赶了几分寒意。玄灵仙子心细，马车上备了不少干粮，三人围在火堆旁，热了烧饼就着水吃饭。
破庙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洪盛有心问沙琅关于玲珑令的事，看看陆于舟又看看沙琅。
“那个……”
沙琅手一顿，抬起眼皮道：“想问玲珑令的事？”
洪盛点头。
陆于舟拒绝三连：“不想问，不想知道，你千万别说。”
沙琅一噎，嘴里的烧饼和肚子里打了一路的草稿一样，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沙琅兄，玲珑令就一个活靶子，无论你走到哪儿，嗅着味的苍蝇都会寻过来。而且有些事，知道的越多麻烦也就越多，我讨厌麻烦事。等你到达目的地，咱们就分道扬镳，这对你我都好。”
陆于舟拨了下柴火堆，火光照着他清俊的眉眼，清澈眼眸变得幽深，跳跃的火苗倒影在他瞳孔深出。
沙琅看懂了他眼底的疏离。
“至宝现世人人趋之若鹜，就你这般嫌弃。”
他叹了口气，“也罢……”
陆于舟慢悠悠喝了口水，打算消消食再睡，只听沙琅语速极快的——
“玲珑阁锁九霄云，
异宝龙吟剑气焚。
一令劈开生死境，
人间俯首拜天纹。”
陆于舟呆愣：“啊？”
“你们知道琳琅阁吗？”
沙琅眼睛看着陆于舟，嘴角挂着一抹坏笑，就跟街头带坏好孩子的不良青年一样。
洪盛惊呼：“琳琅阁——？！”
沙琅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传说中藏着无数奇珍异宝和绝世武功秘籍的琳琅阁，玲珑令就是琳琅阁的钥匙。”
陆于舟面无表情，斜眼睨视沙琅，“幼不幼稚！”
沙琅：“这些又不是什么江湖秘闻，你不必如此讳莫如深。”
洪盛兴奋的叽叽喳喳。
“琳琅阁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沙琅，你是不是去过琳琅阁？里面都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真的有绝世武功秘籍吗？听说还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你见过吗？”
陆于舟阴阳怪气道：“他要是进去过至于被人追得四处逃窜。”
洪盛：“对哦！练了绝世武功就能无敌于世间……”
“不是！你们真信啊？”陆于舟眨眨眼，不敢置信。
“这类传说最不靠谱，最后的真相几乎都是有心之人故意杜撰出来，让江湖各大势力争个头破血流，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沙琅道：“并非杜撰，有人曾到过琳琅阁，只是没能进去。”
“……”
行吧——
陆于舟耸耸肩，随口问道：“如果真的找到琳琅阁，你想要什么，武功秘籍还是奇珍异宝？”
“千机锁子甲。”
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回答陆于舟的问题。
沙琅猛地起身抬头，流光一闪麒麟丝冲着那人飞去。那人绕着房梁翻身，头朝下一把拉住麒麟丝。
“黑铁尉。”
这人手上带着黑铁制成的手套，沙琅用力拉扯麒麟丝，丝线嗡嗡震动，两道冷光在其上来回流转。
沙琅心中大惊，这人何时出现，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陆于舟道出来人名字：“宋铎。”
宋铎朝他一笑，松开麒麟丝翻身落下，“贤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有没有想我啊？”
陆于舟白他一眼：“谁是你弟，滚！”
“你们认识？”沙琅看着两人，指尖仍夹着麒麟丝，戒备着宋铎。
黑铁尉并非寻常之物，乃是皇家禁卫军的御用之物。此人手上带着的黑铁尉样式不同于禁卫军，看起来工艺更加精巧。
他究竟是谁？
“当然认识。”
宋铎挨着陆于舟坐下，表情一变，满脸哀怨。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同行，你却丢我一人在琴剑山庄，人生地不熟的……”
陆于舟剑眉紧蹙，面露不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闻着你的味儿就寻来了。”
宋铎嬉皮笑脸的又往他身边凑了凑，陆于舟顿感手痒，很想一巴掌呼宋铎脸上。
“你属狗的吗？”
陆于舟食指点着他的脑门推开他：“说说千机锁子甲。”
沙琅脸色微变，一边打量宋铎，一边思索这人如何知道千机锁子甲的。
宋铎……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难道……
他眼底滑过一丝不可置信。
不不不，不可能是他！
这个嬉皮笑脸，吊儿郎当，言辞轻浮没个正形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凌云候！
沙琅捏紧了麒麟丝，心里一番挣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向宋铎确认。
宋铎清清嗓子，“传闻琳琅阁里不止奇珍异宝，绝世武功，还有旷世神兵。千机锁子甲便是其中一件拥有绝对防御能力的盔甲，穿上此甲便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一件被命了名的盔甲，难道你见过？”陆于舟问道。
“几十年前，有个猎户在深山捡到一件残甲，他让铁匠用残甲做把砍刀，但是铁匠的炉子无法融化残甲，甚至无法用锤子在残甲上留下一点痕迹。”
陆于舟接道：“真正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宋铎颔首：“没错。这件残甲是绝无仅有的宝贝，一路辗转，最终成了皇帝的收藏，现在就保存在皇帝的藏宝库里。”
“猎户捡到残甲的深山，就是琳琅阁所在地？”陆于舟问。
“传说琳琅阁确实就在那儿。”宋铎答。
千机锁子甲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此人就是凌云候无误了。
只是……
沙琅五官扭曲一瞬。
传闻凌云候玉树临风，英勇神武，是个文可登庙堂，武可镇番邦的奇才……果然传闻不尽可信。
沙琅收回思绪，指尖摩挲麒麟丝的纹路，想到朝廷欲夺玲珑令的可能性，心中升起不安。
若真是如此，天下必定大乱。
“你出现在此，也是为玲珑令而来？”沙琅神色凝重，望向宋铎。
“我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事实上除了残甲，没有人知道琳琅阁里有些什么宝贝。”宋铎捏着玲珑令晃了晃。
沙琅一摸腰间才发现暗袋里空无一物，惊怒道：“你什么时候偷的？快还我！”
宋铎淡淡道：“江湖豪侠怎的如此小气，我只是好奇玲珑令长啥样，借来看看而已。”
沙琅气结：“你——”
“还你。”宋铎说着，随手一扔。
沙琅急忙去接，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抓住玲珑令。
“……”沙琅沉默片刻，问陆于舟，“你也好奇玲珑令长啥模样？”
“嗯……”陆于舟仔细翻看。
这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一公分厚的银色金属牌子，表面光滑似玉，触手冰凉，正反两面各有六道细细的沟痕。
拿到令牌的瞬间，沟痕里有流光一闪而过，旁人没发现，但陆于舟看得很清楚。
玲珑令确实是钥匙——一把开启宇宙航舰舱门的钥匙。
外面雨停了，陆于舟起身走到窗边，破烂窗户上横着两块木条。
一缕清冷月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渐渐的乌云散去。陆于舟望着夜空寥寥可数的星，头也不回把玲珑令扔给沙琅。
“沙琅兄，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琳琅阁，能否带我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