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骚扰跟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刘轩宇的假情流露倒是提醒了徐韫。

    徐韫问躺在她枕边的唐芃，“刘轩宇，是他吗？那个你想远离的朋友。”

    “你怎么猜到的？我分明没有提过他的名字，也没有给你看过他的照片。”唐芃转过身，看着徐韫，顺带提了一下被子。

    徐韫拿围巾塞在她俩中间，堵住风口，不让寒风钻进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被窝。

    那晚，她们也是如此，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张被子，说着各自的烦恼。

    徐韫本来打算说那件事，可唐芃的脸色实在太差了。

    于是，她选择当听的那个人。

    唐芃：“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般情况下，唐芃说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就说明她接下来要说了，这个时候，千万别打断她。

    如果有人打断或制止，唐芃会变成受惊的猫，嗖地一下缩回她的安全窝，并再也不会向那人敞开心扉。

    徐韫非常配合，没有作声，等着唐芃自个儿说下去。

    唐芃：“说出来真的太丢脸了，所以我只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徐韫：“嗯。”

    唐芃换了个方便说故事的姿势，视线转向了别处，反正就是不与徐韫对视。

    “最近我发现我的一个朋友不对劲，但我没法和他明说，指出他的问题。”

    徐韫问：“是男的？”

    唐芃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徐韫：“如果是女生，你应该不会那么苦恼，你只会一直将就那人，直到，你受不了。”

    唐芃是一个善良又矛盾的人，常常委屈自己讨别人的笑脸，类似的事，徐韫看过无数次了。

    有些时候，她都劝唐芃别再这么大发善心，又不是下凡普度众生的菩萨，但唐芃坦言她做不到。

    所以，徐韫选择了闭嘴，选择在唐芃受伤后安慰她。

    唐芃：“嗯，我和他是同班同学，关系么，很好，他是我们班的妇女之友，我拿他当姐妹，从没把他当男人看，所以，他做出那样的事，我很震惊。”

    因为拿他当姐妹，所以唐芃从来不对他设防，关于一些不可避免或可以避免的肢体接触，她的反应就会慢上那么半拍。

    那天下了晚自习，她如往常和刘轩宇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由于乘客过多，她和刘轩宇硬生生被人从上车的地方挤到下车的后门。

    全程，都不是出自她的意愿。

    混乱之中，她感觉到有一只男人的手拉着她的手腕，很烫，很不适。

    胃里反酸水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唐芃讨厌男人碰她，所以，她甩开了那只手。

    然后，刘轩宇转过头来，对她说，“是我，我怕你挤没了。”

    是她想太多了吗？

    应该不是吧？

    她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她没想多，另一个说她想多了。

    两个小人还未分出胜负，刘轩宇的手将她拉回了现实。

    刘轩宇拉着她站到了车门的旁边。

    然后，他一只手扒着栏杆，另一只手拉着座椅旁的扶手，而她被圈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背面对他，她担心他万一站不稳扑上来，她可能会陷入更尴尬的境地，正面对他，即便他扑上来，她还可以用手推开。

    她把头望向窗外，努力地吸气，希望自己变成薄薄一片，好和刘轩宇拉开距离。

    可刘轩宇莫名其妙地离她忽近忽远，他还老是说话，说话时带出的风老是擦过她的脸，搞得她很不开心。

    她奇怪地希望刘轩宇闭嘴，可刘轩宇反而说得话更多了，好像在故意引她转过头看着他。

    氛围变得奇怪了。

    明明是朋友，却好像在搞暧昧。

    她觉得很恶心。

    于是，她不再回应刘轩宇，刘轩宇也闭上了嘴。

    直到刘轩宇下了车，她的胃才停止冒酸水，那种恶心感也消失了。

    但只要刘轩宇与她离得过近，恶心感会卷土重来，就像......就像形成了条件反射。

    “从那天起，睡觉变成了一件难事，只要我躺在床上，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皮肤，我就会想起那天的事，然后恶心得睡不着。”唐芃的语气带着绝望。

    “我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兴许他只是想保护我？”唐芃摇了摇头，“不对，我不需要保护。”

    徐韫斩钉截铁地说，“别急着否认自己的感受，你应该想想，他之前是不是还做了一些事让你产生反感，只是时间太久，你忘了。”

    一堆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唐芃往往会承担照顾人的角色，这说明她观察入微，比一般人更敏感，能更快捕捉到人的需求和情绪。

    这是唐芃与生俱来的天赋，显然，她现在并没有完全掌握灵活运用天赋的技巧。

    “我想到了！”唐芃憋着不适说下去，“有一次我和他，还有别的同学一起出去吃饭，我和一个女生的面前都有一瓶喝过的矿泉水，那个女生跟他的关系也不错，可他直接拿了我喝过的矿泉水倒在他的杯子里，他抢水的速度快到我反应不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水都装满茶杯了。”

    “我不喜欢喝别人的水，也不喜欢别人喝我的水，所以，我站起来要求他倒掉我的水，可他无视了我的要求，非要喝我的水，还一边说一边举起水杯作势要喝下去，我真的差点被气哭了，我看他的嘴巴马上要接触到我喝的水，我就发火了。”

    “那真的是我第一次发火，心脏噗噗地跳，难受得很，他放下了水杯，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同学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我真的气疯了。”

    “他没有道歉，仅仅放下了水杯，保证不再碰那杯子，但我不相信他，我走过去，打算亲手倒空杯子，他居然还跟我抢杯子，不想让我倒水。”

    “说真的，他的行为不是一般的越界和反常，明明店里有水，明明别的同学也有水，可他偏偏要喝我的水，在我看来，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欺负我、折磨我，最关键的是，他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喝我的水，偏偏只有他这么做，别人没这么做。”

    “最后，我抢赢了杯子，把水倒了，心里才舒服了许多。”说完故事，唐芃的眉头拧到了一起。

    徐韫：“所以，并不是你想多了。”

    “真的吗？”唐芃忍不住怀疑自己，“再后来，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发生，我再也不会把水放在桌子上，也不和他出去吃饭了，但我们仍旧保持着朋友关系。”

    徐韫点头，让唐芃宽心。

    唐芃又说，“不过，我会怀疑自己也是有理由的。”

    “我有想过他是不是在暗示我，暗示他对我有意思，后来，我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一看就喜欢男生，根本不可能喜欢女生，这也是我对他很相信的理由之一，如果是那种看着很直的男生，我不会和他做朋友。”

    不和直男做朋友，并非是唐芃的偏见，而是鉴于以前一次惨痛的经历。

    以前，唐芃和一个直男做朋友，朋友当着当着，直男就向她告白了。

    唐芃听到告白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完全没想过也没感受到直男喜欢她，但直男偏说她接受了他的心意，还对他有所表示，他才鼓起勇气告白。

    她当时心都死了。

    她只不过接了几次直男给的小零食，并给了直男几次小零食，怎么就成了互通心意？

    唐芃至今不能理解这个鬼打墙般的逻辑思维。

    女生之间都会分享小零食，唐芃私以为礼尚往来是人人皆知的交友法则，怎么到了直男口中，就变了个味？

    当然，唐芃最后拒绝了直男，直男还骂她勾三搭四，故意玩弄他的心。

    就因为唐芃在给他小零食期间还给了别的男生小零食......

    此后，唐芃再也不接受任何男生给的东西，再也不和直男做朋友。

    “他是那种妇女之友，从小和女性打交道，他和他的表妹堂妹关系也很好，好到可以挽手勾肩搭背的那种，跟我们班女生、女老师也很亲密，可能有点不知道边界？”

    徐韫不这么想，她反倒认为他很懂与女生相处的边界在哪儿。

    不然，他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唐芃的态度，令唐芃晕头转向。

    他的目的就是让唐芃怀疑自己，他才好下手占唐芃便宜。

    “问题是，她们是主动和他肢体接触，可我不一样，我没有主动和他肢体接触，是他主动制造肢体接触，我不乐意。”

    “有些时候，我真的会想，是不是我太矫情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我并非抗拒和人肢体接触，我只是抗拒男性与我肢体接触，女生碰我，我不会觉得恶心。”

    唐芃还讲了与那人的日常相处细节，“......所以，他让我觉得割裂，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他常常做一些让我产生误解的事，令我困惑不已，逼得我思考，我的感觉是否真实？”

    徐韫再次肯定唐芃，“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你没有任何问题，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直觉！”

    唐芃还是很困惑，“如果我没问题，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些冒犯的行为又算什么？”

    “因为他贱！他在骚扰你，更准确的说法是性骚扰。”徐韫立马严肃。

    唐芃：“啊？有这么严重？可是他对我好像没有实际性的那种......”

    徐韫进一步解释道，“界定性骚扰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违背她人的意愿，二是行为与性有关，可能是性暗示、性要求、性含义、性内容，总之，这个行为会让对方产生不适，三是对方对这个行为是否抗拒，而不需要考虑骚扰实施者在实施这个行为时他的主观目的和意图。”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记得，你读大学没有学法吧。”唐芃问。

    “我喜欢看书，看书看得多罢了，”徐韫愣了几秒，迅速将话题拉了回来，“他的行为满足了我提到的三个条件，首先，你不愿意他靠近你，其次，你抗拒他靠近，最后，他应该对你进行了性暗示，你的大脑先于你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会感觉不对劲但无法表述清楚。”

    “性暗示就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模糊感，尤其针对女性，因为女性最爱反思自己。”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察觉不对劲的时候，不要先反思自己，应该先想对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产生反感。”

    唐芃虽然不明白徐韫为何懂得那么多，但她知道徐韫从来没有害过她，并且永远站在她那边为她说话。

    她无条件相信徐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