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夏末秋凉,每年换季的时候陈媛喉咙都不舒服,要咳几嗓子,搞得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火。
下午那声清脆的玻璃响一直萦绕在心头。
她是这家酒店常客,尤其中意卧室铺满厚厚的长毛地毯,杯子失手掉在地上根本不会有声音。
查了监控没有问题,但是房间里少了一个杯子。
经理坚持是上一位客人摔了杯子,阿姨没有来得及补齐,而酒店内部记录显示上次登记在一周前。
见鬼了不成。
此外,仔细检查两个房间之后,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刘怀生真有种啊。
身旁的刘怀生正在殷勤的倒饮料,她收回思绪,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这个刘怀生,技术不行,又太粘人,有点烦,想换人了。
社团刚刚招新,社长意气风发,振臂一呼,包了家新开的炭烤店搞团建,还叫人呼朋引伴,多多益善,有利于招兵买马,壮大队伍。
当然了,出钱的是陈媛。
社长是个大四的汉语言姑娘,染着粉色长发,端着杯子第一个给陈媛敬酒,尤其隆重:“首先感谢我们的金主大大陈姐,毛主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今天的成功,后勤是头功!”
陈媛扑哧一下笑出来,没接她的梗,端着杯子跟她遥遥虚碰。
但底下有人马上起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自孙子兵法,对方辩手虚假论据!”
“我们媛媛一年进不了三回实验室,还给你面子来吃饭,你这一杯没诚意!”讲话的是跟陈媛的同门师姐,当初几个人进辩论社也是闲得磕牙找点乐子,听人吵架。
“还得再来三杯!”一时间,店内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酒过三巡,陈媛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闹酒,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闹陈媛这个金主。
然后,她注意到余光里,总是有人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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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正跟旁边的学妹聊得火热,打情骂俏,突然被点了一下:“这两位是今年新入社团的学弟吗。”
刘怀生坐在陈媛旁边,被他越过去赶紧接回来:“这两个是我室友,这个是齐三千,那个……是韩维辰。”刘怀生上大学以前没喝过酒,后来跟了陈媛,喝的都是红酒清酒这种低度数的,第一次喝高度白酒,很快就上头了。
上午报道看刘怀生表白,中午酒店听刘怀生表白,可想而知下午回宿舍看到刘怀生躺在床上的时候,韩维辰脸色有多难看。
还得是老三,肩膀一勾就又多了个兄弟。顺便,兄弟走后门,请他俩进辩论社吃团建大餐。
两个人讲话都带点西北口音,齐三千是老油条,很会活跃气氛,旁边对面的女生被他逗的合不拢嘴。
而韩维辰……
一言不发,总是这样深沉的盯着她。
板寸头,浓眉大眼,还能漂亮的男孩子,就是太壮了,她喜欢白白瘦瘦的小男孩,这个太黑了。
皮肤黝黑,手指上还有厚厚的老茧,常年做农活吧。
手边放着瓶牛栏山,瓶口残留的酒液顺流而下把绿色的包装纸浸得黏黏糊糊……喝廉价白酒的下等人。
大学是个小名利场,套个麻布袋子就登场,太不懂规矩了。
不懂规矩的下等人眼神突然撞过来。
四目相对,眼神清澈,有点像她养的德牧。
小德牧第一次跟她对眼儿,还有点慌。
有点意思。
新生,长得帅,小地方来的,很对她的胃口。至于长得黑,养养吧,养成系好玩一点。
至少壮实,技术上限高,比刘怀生强。
陈媛举起杯子:“欢迎欢迎,怀生的室友,你们也是新生吗?”
齐三千连忙也举起杯子:“我们俩是国防生,也算新生吧,大二的新生,哈哈哈,学姐走一个!”
陈媛轻轻抿一口:“怀生能跟你们玩到一起,我也放心了。”
齐三千一饮而尽,舔着一副八卦脸,顺杆子往上爬:“学姐,你这么关心他,你俩……什么关系。”
“他是学弟,我是学姐,你们也是学弟,我还是学姐。”陈媛的目光渐渐放远,落在韩维辰身上。
刘怀生有点晕,也有点想吐,但是他还能看,还能听。他伸手,想要抱住身边的陈媛。往前一点,陈媛就远一点,再往前一点。陈媛就再远一点,他醉了。
这个刘怀生,喝醉了在这里耍酒疯,要搂搂抱抱。陈媛一边躲,一边给社长使眼色。
社长立马收到:“刘怀生喝醉了!那个,那个旁边的室友啊,就你,讲话的那个,你现在把他送回去吧。”
趁齐三千和其他人收拾刘怀生的这段混乱场面,陈媛拿起手机,跟韩维生的手机轻轻一贴。
韩维辰反手一个擒拿,抬起头蓦然撞进一双盈盈的水眸中,叫他下意识放手。
她收回手,仿佛了无痕迹。
微信:您有一条好友请求。
“约吗”
韩维辰觉得好陌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但是这张脸,这个名字,都昭示着,这是他的姐姐。
他暗恋的姐姐。
嗡嗡——
“约吗”
他猛然抬头,一边是兵荒马乱,一边是斜倚在立柱旁的陈媛,冲他扬了扬手机,笑得春风拂面。
嗡嗡——
“叮咚”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意料之中的,一抹幽香丝丝缕缕,一路分花拂柳,最后婷婷袅袅的落在空闲的身旁。
纤纤玉手貌似无意的搭在他的大腿上,指尖轻盈欢快的跳跃着,欲迎而拒,伺机而动,欲进而退。
他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细嫩如膏,如玉如瓷,只怕再用力一握,就能捏出红印来。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用了很多心思,养了许多年,才能养回这样一双比豆腐还白嫩的手。
唯独不是记忆中那双布满老茧,紧紧抱住他的手。
陈媛抿嘴一笑,居然还是个雏儿。
此刻被人架起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刘怀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他能闻到那一缕幽香,似有若无,准备离他而去。
他不顾一切的往前扑过去,想要抓住什么。
“啊——”
“烤盘翻了——”
“火盆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