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又怎样，没活又怎样，跟咱们有关系吗。”
没曾想，青芝奶奶这样回答。
她依旧朝前走着，身形微微佝偻，却脚步很稳，丝毫不颤。
“这么多年过去，你认为他们的利益和立场是在哪边？就算他们现在站在村口要进来，村子里的安全才是第一位，一样要当陌生人看。”
末世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日渐稀薄，有时候血缘和情感更会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是最理智的决策，似乎本该如此。
但越问君却能感受到村里人们日渐对她和星愿的态度不仅是这样。
虽然打开突破口不是没有食物的因素在，但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没有被摧毁，没有被破坏的很久很久以前。
就算是天天重复卖包子卖饼卖汤，她也没由来的感到满足。
第二天，似乎是半夜，又或者是天还没亮的清晨，在天色还黑着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是不明显的。
星愿和越问君已经早早起来，在处理昨天腌了一晚的鸡肉。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一晚没停。
二人正在讨论这鸡肉到底腌没腌入味，却在此时，门被急急敲响。
“应该是宁悦。”
越问君猜测，擦了擦手去开门。
宁悦总是会挑外面没人但她们又醒着的时候来看书，昨晚还再次确认了时间。
星愿说她们研究炸鸡，要比平常早起一点，宁悦也许便早来了。
打开门，的确是宁悦。
和往常一般，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一股冷风携着冰凉的雨丝落进来，越问君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给她让开位置。
“…不不，我今天就不来了，他们，他们让我给你们带句话…炸鸡过几天再做吧，正好还下雨，你们休息休息，这两天…得重新种东西。”
“种东西？”
越问君疑惑。
“对…水把菜地淹了。” 宁悦没多说，只是面色有些白。
“那、那个，我先走了。”
结结巴巴说完，她就跑了，比平常还快，瘦小的身影融进黑沉的雨幕。
越问君愣了愣，关上门，才发现星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没耽搁时间，穿上外套一起出门，追着宁悦跑去。
…
“为何菜地会在一夜之间被淹？”
“为何常年不结冰的泉眼在此时结冰？”
“为何雨明明下的不大棚子还会塌？”
春萍来回踱步，扶了扶不存在的墨镜，潇洒一甩脑袋。
“…真相只有一个！”
她身后一群人，：“……”
林见川满脸黑线，
“不就是因为这两天一直下雨菜地积水太严重没法排，棚子撑杆也一样被泡松了嘛。”
春萍把不存在的墨镜往下一拉，严肃凝视他，
“那你怎么解释结冰的问题？天最冷的时候都没结过冰。”
“……”
看林见川无言以对，春萍才把墨镜戴上，满意继续，
“要我说！真相就是——哈喽！”
她眼睛一亮，兴冲冲打招呼。
宁悦气喘吁吁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星愿和越问君。
“多冷啊，你们干嘛不待在屋子里？”
“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越问君停下脚步，也喘了口气。
村头离这里还真挺远，她们还没来过这里，但地淹了可不算小事，怎么也得过来看看。
“别墨迹了，你能不能快点儿，废话咋那么多。”
人群里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催促春萍，星愿现在太矮，垫了垫脚也看不到，还是越问君低声告诉她，
“是昨天见过的爷爷。”
原来他也过来了，那更说明不是小事。
星愿眼看着那爷爷不耐烦离开人群，提着棍子朝一小片菜地走去，林见川连忙冲上去扶着他，
“您慢点儿走，这儿有水坑，对，绕过…哎呀！咋给踩进去了，快拿出来快拿出来，别着凉了！”
“…别管我！就是你瞎管的！”
老爷爷脸比天还黑，怒声抱怨。
“看看，看看。”
春萍叹了口气，踱着步，在一边解说。
“真就人品问题，平地走也能掉坑里，真惨啊，让我们为他的表演鼓鼓掌！期待这位小梁下次更精彩的表演！”
“……”
“…你有完没完！”
刚把脚从水坑里提出来就听到这一段发言，梁爷爷差点儿没火冒三丈站不稳又往水坑里踩一脚。
“各位请看，这就是我说的真相。”
春萍才不理他，清清嗓子，面向观众。
“梁冀从人品不咋地，地才会都被淹没了，不像我，还好歹留了个苗。”
她宝贝地捧着手里那仅剩的蔫吧菜苗。
“…？”
刚跑回来的宁悦已经自觉缩在离人群老远的地方，懵懵瞅着她。
“…没说你没说你，你那地纯属是意外。”
“那泉眼结冰也是人品问题喽？”
观众堆里有人问。
“当然，梁冀从的地离那泉眼最近，肯定是他影响的。”
春萍奶奶看上去深信不疑，义正言辞。
“…你！”
梁爷爷看上去还想骂什么，被林见川捂着嘴拉走了。
而春萍幸灾乐祸的回头，就见自己的观众也散得一干二净。
“走了走了，该干啥干啥去。”
爷爷奶奶们絮絮叨叨分开，纷纷朝自己的地走去。
春萍左看右看，虽然还是不太满意谣言的散播程度，但也捧着小苗开心的去自己的地了。
只留下呆在原地的越问君与星愿。
越问君：“……”
心情迷茫，她还以为他们会特别难过，本来还想安慰他们来着，没想到还有心情开玩笑。
星愿走去宁悦身旁。
“…都、都没了。”
宁悦神色失落，手里是捞起来的几个还未长成的菜苗。
“…今年本来就不好种，一年都旱，没想到这两天下了这么多雨…”
“这…是野山崧？！”
越问君辨认她手里的菜，诧然一惊。
“…不知道，反正是能吃的，我们一直叫菜瓜。”
经过大批灾变，末日里出现了一部分新品种的可食用植物，野山崧就是其中一种，形状细长，带有锯齿状叶子。
其果实和叶子都能吃，口感相比于其它野菜还算好，但因产量少，很珍贵。
“这种菜不是南方那边才有的？”
越问君惊讶，她应该没认错，这就是野山崧。
“…是、是吗？” 宁悦睁大眼睛，
“我们这里也能种。”
“你们从哪里发现的种子？”
“好像是这山里一直都有的…后来也没变异，我们就一直吃着。”
“……” 这不是青鸟基地那边废了很大劲培育的吗。
这种种子和培育方式被他们用特殊手段保护的很好，可利用价值大，据说还能药用，其它基地就算拿到种子，也培育不成，这也让青鸟一个小基地安然无恙至今，专门用野山崧做对外贸易。
…幸亏她现在吃了旅店的食物，要是放在以前，碰到这么珍贵的东西，难保她不会直接抢过来生啃。
但饶是如此，越问君再看看地上已经淹的不成样子的野山崧，还是忍不住心疼，这雨简直暴殄天物。
宁悦也心疼。
村里这么多年的主食菜就是这个，现在糟蹋了这么多，等于一年白种，留下的菜瓜已经没多少了，等下一批菜瓜种出来前，村里人吃什么？又要啃树皮吗？
她想起以前，不由心塞。
“……小愿，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她边又捡起一株小苗，默默鼓起勇气，忍不住问。
她现在舍不得星愿，舍不得书，也舍不得星愿和越问君做的好吃的。
却没想到，星愿一时没应。
她抬起头来看看星愿，却见小姑娘在瞅着不远处淌着泥水戴着蓑笠说笑收拾菜地的爷爷奶奶们。
四面环绕的山峰、天空和雨是同样深沉的墨色。
星愿又捡起一株带着泥水的小苗，它蔫头蔫脑，似乎已经没了生机，但依旧顽强的透出一抹绿意。
一开始，她做所有一切的目的都很明确，就是要把他们带到旅店，因为她要经营小镇，需要心愿之力和顾客。
但沉默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和一开始的想法不同。
随着旅店出现在大众视野，前些天有人捣乱想不付钱就吃东西是因为另一个基地又发现了这里。
人很多，很乱，会有无数双眼睛时刻关注着小镇，星愿不在乎，因为她有自己要做的事。
只是她想起刚开业的前一晚，记得她和包子绞尽脑汁想的广告词是，
“给过路的旅人提供温暖舒适的家。”
但现在，旅店不像家，小镇也不像家，在她的认知里，家起码应该是让人毫无后顾之忧能待的地方。
青山村和其它任何基地的情况都不一样，心愿之力还欠缺，小镇的安全还不能完全保证。
她不想把他们卷入无谓的风波，他们暂时待在这里比在小镇要安全，至少对他们来说，这里还是家。
“我会经常来。”
星愿扭头，把小苗轻轻放到宁悦手里，
“它还活着。”
“…真的？！”
宁悦愣了愣，惊喜，捧起小苗左看右看，
“嗯，好好照顾，能活。”
星愿握在手心里时，能感受到那株小苗的气息，虽微弱，却如那股绿意般蓬勃跳动，一刻也不肯歇。
这么厉害，肯定能活下来。
“菜瓜很好吃，到时候如果真种出来，你一定要来尝尝。”
宁悦很高兴，星愿说什么她就真信了，连忙急慌慌找盆装土。
“…啊，不对，你那里好吃的太多了，这不算好吃，还是别了。”
她又想起星愿才不缺菜瓜，双颊窘的微红。
既然招不到顾客，来这一趟，算是白来吗？
“我还没吃过，” 星愿却答，心中生出好多期待，
“会来吃的。”
有预定好的菜瓜吃，不算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