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风平浪静后，仰光无力地坐在甲板上，朝司南手一伸，“来颗灵石补补灵力。”司南见师叔如此狼狈，殷勤地奉上灵石并施了个清洁术，可惜地说道“就差一点点，只可惜这海里是海妖的地盘，入了海根本追不上。否则定不会轻易放过它。”

    仰光无语凝噎，反问道“你是说我术法不精吗？”也怪她学艺不精，她作为灵脉化形，本身蕴藏的灵力就是滔滔不绝，之前遇到的对手她只消用灵力威压便可完胜，极少需要动刀动枪。

    “岂敢。“司南又开始顺毛，”好在这船上的船员都毫发无损，总归不添罪业。“

    仰光嗅闻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重，“司南，你受伤了？”

    司南正想施法将船体复原，闻言懵然看着自己周身，一丝伤口都没有，“师叔，何出此言？”

    “从方才在港口就闻到，现下这船上更是浓烈。”仰光起身，“不太对劲，四处看看。”

    仰光走到甲板裂开处，往船舱看去，有个奇怪的木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食指虚空一勾，木箱子哗啦一声被抬至甲板。

    这木箱子果然不对劲，虽然外表看起来与其他箱子无疑，但是开了天眼的仙人不难看出这整个木箱子被某种咒文压制住。司南看着木箱子上明灭流转的咒文，这咒文有点眼熟啊。

    “啊！师叔，是锁妖咒。”司南脑海里终于忆起这种不太常见的咒文，“用来制住妖族，锁住他们的妖力。”

    “师叔让让，我来解咒。”司南运起灵力汇于指尖，仰光退后一步，手已经握上匕首，以防不测。

    司南嘴里吟唱着繁复的解咒术法，“……我今为汝解金匝，终不为汝结金匝……解！”

    木箱子“砰”地应声炸开，扬起一地木屑。仰光二人都被吓了一跳，向后数步。

    烟尘落定之后，仰光见木箱子里滚出的生物，问道，“这是人鱼？”

    好大一条雄性人鱼，是怎么塞进这木箱子中的？昏迷的人鱼卷曲浓密的蓝色长发盖住脸面，但是裸露的上身伤痕累累，有些伤口还往外渗着血迹，看来就是这条人鱼散发的妖血腥气。纵然如此狼狈，但妖躯依然优雅紧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仰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生物。人鱼腹部往下是一条巨大的鱼尾，鱼尾蜷起，漂亮幽蓝的鳞片从下腹开始，紧紧贴着妖躯。不像鳞片，倒像一层绸缎，被日光一照波光粼粼，就像日头下的湖水。

    “是鲛人族。”司南说道。

    仰光不礼貌的目光被司南出言中断，“是妖族？怎么会被船老大困在这里？”

    司南摇摇头。下凡前，他曾听闻人间有种这样的买卖。有群有组织的猎妖人，在雾山与人间相邻之处狩猎妖族，以此贩卖。越美丽的妖族越值钱，至于将这些妖族贩往何处，用于什么场所，司南并不愿告知仰光。

    仰光见躺着地上的鲛人没了锁妖咒的桎梏，伤口也不再渗血，妖躯隐隐有开始修复的态势。“妖躯果然强悍，看来他很快就会醒了。”

    “皮肉之伤对妖族不算什么。”司南说道，便打算将鲛人投入海中，海中的鲛人无人能追赶得上，至于后续能不能回雾山就自求多福吧。

    怎料被打晕得船老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喝止了他们的动作。“住手！你们是谁！别动我的货物！”

    “货物？”船老大指着鲛人的手势令仰光有些不解，“你说他是你的货物？”

    “没错，他是我从雾山买来的，是我的东西！”船老大说着，拔出佩刀，方才岸上那股商人气质消失了，把他们当成了海匪，想殊死一搏。

    仰光步步紧逼，拔出匕首，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隐情，到此刻她终于看清船老大眉间黑气，是罪大恶极之人的象征，杀了也不会遭天谴。“那你想将他卖往何处？”

    “我，我”船老大被仰光的气势震慑，双腿发软不由得后退，“这么难得的货色，花了我大价钱。我要把他带到京城，卖给京城的贵人……你，你别过来啊……”

    仰光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在她遥远的上辈子，贩卖人口并不是一件稀罕事。但偏偏她最恨的，就是这种害人家破人亡的恶事。

    船老大颤抖的手举着刀，一步步后退至甲板边缘，眼看再退一步就要落进海里，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啊”的一声举起刀便向仰光砍去。

    但是下一刻眼前的人连同世界好像上下颠倒了。片刻后，船老大才惊惧地发现原来不是世界颠倒了，而是自己的头颅落在了甲板上，甚至还没看清仰光是如何出手的。

    仰光砍下船老大的头颅，温热的血液溅射两人脚下的甲板，却见每一滴血液像是有意识般避开了仰光。仰光弯腰将用船老大身上的衣服将匕首上残存的血液拭干，看了看船上晕倒的船员，吩咐道，“都是一些罪大恶极的人，处理了吧。”

    “是，师叔。”司南见状，知道仰光此刻便是动了气，三下五除二便将船员都抹了脖子，让他们在睡梦中死去。

    仰光施法将鲛人带回来时的小渔船，留下司南善后。司南撤回维持货船稳定的法力，货船没了支撑，最终从中间裂成两半，缓缓沉入海中。

    司南回到小渔船，看着占去了一半位置的鲛人，鲛人身量颀长，有一大半的尾巴都还在水里泡着。“师叔，这鲛人该怎么处置。”照他看来，推进海里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仰光看着还未醒来的鲛人，“先带回去吧，等他醒了就让他走吧。”

    仰光看着不远处沉没的货船，笼罩着一层不寻常的黑气。

    司南很快就给了她答案，“是冥界的同行来收魂了。”说罢一拱手，黑气中有鬼差遥遥相隔庄重一揖，是仙界拜见尊长的礼数。“师叔，他们在向你行礼呢。”

    仰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倒也有些疑惑，“你怎么认识冥界的人？”

    “这……弟子之前曾在冥界游历过，也算是有过不少交集。”仰光听闻没再发问，天庭的仙人现今无事并不会去冥界，只有犯了错的仙人会被贬去冥界。看司南遮遮掩掩的样子，想必是之前惹急了哪位仙长，被罚去冥界吧。仰光也不愿戳人伤疤，回过神来看着渔船上的鲛人，伸手布了个障眼法，将鲛人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待会被村里的人问起就说是救了一个轻生的人吧。

    一顿动作间，鲛人的长发被拨开，终于露出了真容。仰光本来还有愠怒，看清这鲛人的样貌后，半晌只有沉默。

    她见过不少风姿绰约的仙人，就比如她师姐弱水，还曾有人写过许多诗句颂扬她师姐貌美。但这鲛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仙人都要美。仰光看着他，脑中浮现的是曾经泛舟的某潭碧绿湖水，她身在湖中小舟，看着湖水倒映远处山峰，如绸缎般的湖水从她指尖流过，阳光在湖面上点点跳跃。此时，就恰如当时心中对这番美景的感概，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