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无竹

    这个房间看上去,比她刚上山时被关了三天的小屋还要狭窄,也许是她多了许多东西的缘故。

    陈笑与坐在床上,数着床上地下散落着的东西:几件衣裙、一把木剑、一沓符纸,最值钱的要数她刚买回来的几瓶辟谷丹,和之前借来的两包灵石了。

    这些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至于她室友的……陈笑与盯着被她塞在床脚的小竹筐,掌门赶着她收拾东西搬走时,被她一把抄起来藏进了储物袋里。

    都是朝她追债的,九幽看着可比掌门和蔼可亲多了。

    陈笑与有一点被掌门赶尽杀绝的气势吓到了,亏得九幽从头到尾没露面,不然以掌门那气血上涌、不管不顾的架势,万一一挥手把九幽当成老祖宗欠下的“烂账”直接处理掉……

    那她是不是至少解决掉一笔债务了?

    不行不行,陈笑与甩甩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没弄清九幽是怎么被关进去的,如果真是被自家祖先坑了,自己再一脉相承得反手把人一卖……

    “你还好吗?”一个声音在床脚响起。

    再说了,就他一张嘴恨不能吞下个人的模样,哪是能被她坑了的呢?

    陈笑与揉了揉脸,把有点亏心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抬起头对着九幽的脸……

    “你不要从竹筐里光伸个脑袋出来!”陈笑与惊叫一声,“像花瓶姑娘,好吓人!”九幽变形只变了一半,蛇形的身子还盘在竹筐里,从竹筐里探出来一颗人头,幽幽地望着她。

    “这屋子有点小,”九幽慢悠悠解释道,又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什么是花瓶姑娘?”

    “一个……恐怖故事,”陈笑与眼睁睁看着长出一颗人头的竹筐子左顾右盼,“把人四肢砍断,只露个头装在花瓶里,四处去收钱展览。”

    九幽认认真真地听她说完,从竹筐里滑出来,化成人形站在她面前,“可我不是姑娘,”九幽环视着小小的房间,“你也没有花瓶。”

    “要不你还是回筐里吧,确实有点挤。”陈笑与仰头瞪他。

    九幽没作声,低头看了看,捡起地上东倒西歪的几只瓷瓶,发现并没有地方妥帖地安置它们,只好贴在墙边摆成一排。

    他拢好符纸,放到床边,又弯腰去捡垂下一半的裙子——

    “你别动了,你又不知道怎么收,”陈笑与挡开他的手,不自然地解释道,“我就是发一会儿愣,你别管了。”

    九幽垂下眼,径直走到门外,半掩着门,靠在墙边坐下。阳光透过被树叶遮掩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斑斑点点泛着微光。

    陈笑与抱着粗陶片的“令牌”,一屁股坐回床上,长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想过,修行的第一步,居然是先从还债开始的……”

    “账本上有他的欠条。”九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欠了他什么?”

    “十万灵石,”陈笑与闷闷地回答道,“掌门以为这个传承里有宝藏,我拿出来就能还上他的钱,谁能想到我继承的是祖宗的欠条啊。”

    “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可以替你还上这笔钱。”九幽突然觉得眼前一暗,抬起头看见陈笑与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你找的东西!”陈笑与伸手推上门,破烂的木门蹭在地上,腾起一道尘土,“再说了,你比我还穷呢,上哪替我还钱去。”

    九幽张开手,迎着散在灰尘里的阳光,自顾自地说道,“到时候自会有办法。”

    陈笑与没好气地把陶片往空中一抛,“别用这些说法忽悠我。你要是真有办法,怎么会被关在账本里这么久?”

    九幽看着她,忽然轻声问:“如果你真的还不清这些债,会怎么样?”

    陈笑与一愣,“好像……也不会怎么样……掌门再生气,我兜里也变不出钱来。十万灵石啊,凭什么先祖他花的钱,过了一千年,欠的债倒算在我头上?”

    “再说他最多算是我半个先祖。”最后几个字,陈笑与是咬牙望天挤出来的。

    “什么?”九幽没有听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你不还,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哀怨地看着她,“就像你现在不肯还我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办法一样。”

    “合着你在这等着我呢!”陈笑与白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无论是掌门的钱,还是你的什么东西,我都不准备还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呀?”

    九幽只是侧着头,认真地听她说完的每一个字,微微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陈笑与有点不服气。

    “你可以不管我的,可你还是把我带出来了。”九幽移开视线不敢看她,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九幽靠着墙,侧着头,半阖着眼,似乎并不在意陈笑与的态度。可陈笑与心里却突然冒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他刚刚那一笑,怎么看着有点感动?

    感动什么啊,她不过是顺手把他从那个奇怪的空间里带了出来,自己也没想那么多。陈笑与皱了皱眉,觉得九幽这是把自己想得太好了。

    “喂,”她站起身,颇为不自在地开口,“别想太多,我就是收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你也带出来了而已,没别的意思。”

    九幽慢慢地抬起头,盯着她手里的令牌,“但你还是做了,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账本是什么。”

    “不是啊,我不是——”陈笑与被噎了一下,怎么还带翻旧账的呢,“我当时只是不想让你再跪在那里,以为把你带出来能帮我增进修为,别搞得像是我多好心似的!”

    九幽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垂下头,“可你也没再把我送回去。”

    陈笑与气得一时语塞,盯着他那个理所当然的表情,简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了。她转身坐回床上,瞥了一眼散落的符纸和木剑,心里竟有些惆怅——

    账本的确没问她要不要为了修为赌上自己的良心,让她去解决一条素不相识的命。账本只想要她的钱,全然不管这会不会要了她的命。

    自己的灵力提升和账本里的欠条息息相关,那几行数据的变化,像是账本对她的认可,又像是她修为提升的“开关”。

    可是十万灵石啊,她吐出一口气,这什么充钱才给升级的骗子游戏,最坑的是她现在连一级都升不起了。

    她抬头看向九幽,正对上他低垂的目光。明明他只是在安静地看着,却让她觉得,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似的。

    “行了行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陈笑与转过头,抬手胡乱捋了一把垂下来的头发,陶片的令牌里突然传出声音,断断续续的,变了调子。

    “陈笑与陈笑与,你在哪里啊?我们上了山……你还在云隐峰上吗?”

    “行了行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陈笑与转过头,抬手胡乱捋了一把垂下来的头发。就在这时,陶片令牌突然震动起来,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调子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陈笑与……陈笑与,你在哪里啊?我们上了山……你还在云隐峰上吗?”

    是宋凡贵的声音。

    陈笑与皱了皱眉,将陶片握在手心里。这个粗糙的陶片连清晰的灵气传讯都做不到,只能接收到些模糊的声音,不过这么个临时拼凑出来的东西,居然还能发出声音才是奇迹了。

    “我在,我在!你们在哪?”她赶紧将灵气灌进去回应,声音却因陶片的阻碍显得断断续续。

    “山……后……后……山……”

    陈笑与勉强听明白了几个关键字,明白想要用这个说清自己的方位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扯着嗓子对着另一边吼,“我过去找你们。”

    她正要迈步,回头却看见九幽静静地靠在门边,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

    “没事的,”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两个人没关系的。你如果不想见,就先找个地方躲一会儿。要不还藏到竹筐里?”

    九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藏进阴影里。

    林间的小路几乎被淹没在杂草和层层的落叶里,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陈笑与留下一点灵力的记号,拨开树丛开出一条路来,远远看到宋凡贵和何花站在一片树荫下。他们手里还拎着几个小食盒,显然是特意带东西来的。

    “哎哟,陈笑与!”宋凡贵一看到她,立马挥着手跑过来,“胡师姐和我们说你搬到这里了,还以为你要躲起来呢。”

    “躲?我躲什么?”陈笑与勉强扯出一个笑,接过他们手里的食盒,“你们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怕你真的要被赶出去了。”宋凡贵凑近打量她,“你怎么招惹到掌门了?新入门的玉字牌修士突然消失,传什么故事的都有。我们都不敢明着说来找你,避开人偷偷跑过来的。”

    “确实是惹到掌门了。”陈笑与在前面开路,循着留下的记号,总算是把二人带回了小屋。

    “掌门这也太狠了吧,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本就狭小的空间里突然站进来三个人,局促得让人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宋凡贵边说话边四处打量着,没留神差点踩到脚边的小竹筐。

    他连忙扶起来,险些和扑过来的陈笑与撞在一起,“对不住对不住,这里面是什么?没被我撞坏吧?”

    “没什么!”陈笑与慌忙挡在竹筐前,目光游移了一下,“就是一些东西……”

    竹筐上的盖子被撞歪了,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里面是几件衣服。

    他没藏在竹筐里面吗?陈笑与一愣。

    “是谁?”何花警觉地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房梁,缓缓聚起灵力……

    一条蛇悉悉索索地滑下来。

    “小心!”何花冲过来想要拦在两人和蛇中间,被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空间阻拦了发挥。陈笑与拨开宋凡贵想拉住她,又因为动作过大撞在了宋凡贵身上。

    过于紧张的房间里三个人一个撞一个,最后绊在一起,一齐倒在刚化作人形的九幽身上。

    “别,别冲动,”陈笑与尴尬地直起身,拉着何花坐到床上,“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宋凡贵看了看身旁突然冒出来的九幽,倒退一步躲到陈笑与旁边,靠着床一屁股坐到地上,“陈笑与,这位是?”

    “我是她捡回来的,我叫九幽。”九幽非常认真地答道。

    宋凡贵倒吸一口凉气,“陈笑与,你随随便便,捡了条会变人形会说话的蛇?”

    “呃……其实也不算是捡的……”陈笑与低头抓着头发,干巴巴地解释道,“他……算是我开发天赋时的一个意外。”

    九幽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他不说话时带几分阴冷,化成人形也像一条伺机伤人的蛇。何花打量了他一眼,移开视线。

    “他算是……”陈笑与叹了口气,索性挑了个比较简单的说法,从头说起,“我的天赋是一本账本,他算是我账本里的一个……债主吧。”

    “天赋是账本?”宋凡贵瞪大了眼睛,“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

    陈笑与犹豫了一下,看向九幽,见他没有阻止,便拿出账本,索性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这就是我测出来的天赋,里面都是我先祖留下的欠条……我之前修为突破,是因为我送给你们礼物,账本认为我间接还了债,然后我便筑基了。”

    宋凡贵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修为……还要靠还债?那你这辈子岂不是得不停地给人还钱?”

    何花皱了皱眉,拿出几颗灵石,“如果我现在借给你,你再还给我呢?”宋凡贵眼睛一亮,“对啊,如果还钱就能涨修为,那你借了再还,不就很快金丹了!”

    “这……这样可以吗?”陈笑与试探着接过灵石,连九幽的眼神也专注起来,盯着陈笑与手中的账本。

    只有他和陈笑与看得见账本的内容,两个人盯着账本,宋凡贵和何花什么都看不到,也跟着一起盯着看。

    一条新数据也没有出现。

    “我……我这借了何花灵石了……你看到了吗……”陈笑与举起手里灵石朝账本挥了挥,“有……有五枚灵石,我从何花,万象宗何花手里借的……”

    账本固执地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不行……”陈笑与把灵石还给何花,“明明很灵敏的,连我借了多少都能数清,怎么这次不行了?”

    “或许是账本猜到了你们的意图吧。”唯一站着的九幽突然说道。

    “哦……”宋凡贵讪讪地缩回头,“那你欠了掌门多少钱,能还吗?”

    陈笑与捂着脸不想回答,可是好半天九幽也没有接话,她只好放下手,老老实实回答道,“欠了一大笔钱,十万灵石。”

    “那……确实是挺多的……”宋凡贵顿了顿,指了指九幽,悄声问道,“他也是你的债主,他的债,你能还吗?”

    “我……”陈笑与正想回答,九幽却再次开口了,“她欠我的,不是灵石。”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她欠我的,是我丢失的东西。”

    屋子里实在是太小了,没有能背着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说话的条件。几人一时间安静下来,连宋凡贵都噤了声。

    “好了好了,别这么紧张。”陈笑与挠了挠头,讪讪地打圆场,“我也不知道他丢的是什么。反正我们之间还没理清楚呢,九幽现在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陈笑与……”何花看了九幽一眼,语气依然严肃,“你自己小心一点。”

    “放心吧。”陈笑与对他们笑了笑,抬头却瞥见九幽的目光,没有落在账本上,而是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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