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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晚风仍带着些许寒凉。
不愧是只有冬夏两季的梦原市，不仅能一秒入夏，而且能一秒入冬。
幸语紧了紧身上的西服外套，下午她还觉得有些热，此时却在庆幸还好自己穿了一整套来。
他们班的节目被排在了校庆晚会的后程，照这样下去，还没轮到表演就先要被冻得鼻涕横流了。
幸语将腿上的百褶裙往下扯了扯，把荧光棒横置于自己腿上，再将泛冷的双手揣进了外套兜里。
她刚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腿上的荧光棒就被左侧的人拿走，一件宽大的藏青色西服外套罩了过来。
外套内衬上还维持着对方的体温，双腿的肌肤即刻感受到了微微暖意。
幸语吸了吸鼻子，偏头看向旁边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少年。
“你不冷吗？”
郑停闻打趣着侧目，“冷啊，难道你也要把外套脱给我？”
幸语闻言，毫不犹豫地敞开外套就脱。
郑停闻愣怔了一秒，哂笑着说：“你就算脱给我我也穿不下。”
“噢……”
幸语又讷讷地把衣服穿了回去。
她双目放空，动作有些机械式的迟缓，一看就是被冻傻了的模样。
郑停闻打量着身侧仿佛陷入了“省电模式”中的少女，站起了身：“走吧。”
幸语迷茫地抬头：“去哪儿？”
郑停闻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把自己的外套捡起来披在了女孩的肩上。
幸语稍稍清明了些，费解地对上对方的视线。
郑停闻双手插在裤兜里，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偏了偏。
有些遥远的舞台灯光轻轻照拂在少年的面庞上。
少年唇角噙笑，一身白衣在光线的照耀下更显明亮疏朗，幸语竟从他身上看出几分两人初见时对方的耀眼模样。
身体比脑袋更快做出反应，幸语还未从回忆的画面脱离出来，脚下已经跟着对方踏出了好几步。
两人走到小卖部门口，郑停闻让幸语先回教室等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幸语独自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四周仅有讲台下一张板凳，她只好在讲台上坐下。
过了十分钟，郑停闻拿着烤肠走进教室，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闻到香味，幸语马上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舔了舔嘴唇，心中的疑虑脱口而出：“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郑停闻脚下一转，眉毛上挑，语气嘲弄：“谁说是给你买的了？”
说着就要抬手将烤肠送入自己的嘴里。
“喂！！！”
幸语急切起身，阔步到对方身前，语气却放缓了不少。
在这种饥寒交迫的时刻，人就没有必要再维系自己的面子了。
她视线上抬，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睫翼如扇子般一开一合：“郑停闻，我真的好饿……”
“……”
郑停闻沉默着将东西递了过去，散了心中继续逗人的念头。
幸语欢喜着接过，直接坐到讲台上吃了起来。
郑停闻靠在讲台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幸语今日化了妆，浓眉大眼的优势被极力放大，眼尾上挑，眉毛飞扬，更显锐利明艳。
她一手捏着叉子吃面，一手别了别鬓边的碎发。
这一番动作使得另一边耳后的头发开始不住地滑落——一缕发丝快要斜斜垂落进面碗里。
郑停闻眼疾手快地想要拦下那缕发丝，轻轻伸手，又蓦地止住后收了回去。
幸语嗦面的动作一顿，完全僵直在了座位上。
她时刻用眼角余光关注着身边那人，感觉到了对方想要帮她撩起头发的意图。
空旷教室中的寂静瞬即被放大，窗外的人群声和音乐声仿佛被一层水面隔开，朦朦胧胧地逐渐失去了存在感。
她的心跳缓缓加速，犹如琴弦震颤。
弦音激起来阵阵涟漪，幸语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快要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填满。
郑停闻抬头看着窗外，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平静地开口：“稍微快点，大概还有两三个节目就要到我们了。”
“嗯。”
幸语只管埋头嗦面，再也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
幸语吃完面就匆匆跟着郑停闻回了操场。
二人回到操场时，正好轮到九班候场。
众人望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男少女，纷纷开始打趣。
王诗晴的语气十足揶揄：“你俩干什么坏事去了，从实招来。”
曾瑶诧异：“小语，你不是说要看张校花的独奏表演吗，怎么自己跟着闻哥跑了 ？”
陶卓佯装怄气地补充：“就是，刚才我一回头发现自己背后空无一人，你们知道我有多心寒吗？”
李俊清清了清嗓，指着幸语道：“咳，你就打算这样上台？”
幸语这才发现郑停闻的外套仍是罩在自己身上，她连忙取下外套还给了对方。
“哟哟哟哟——”曾瑶捂嘴偷笑，兴奋地在一旁起哄。
幸语的一张薄脸已经烧得奇窘非常，她别扭地瞄了眼身边的人，发现郑停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白皙的脸蛋上透出浅浅红晕，嘴唇紧抿，双眼瞥向别处。
幸语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倏地就又钻了出来，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放大，脸上的热度也开始不断攀升。
好在前面的场务开始催促他们上场，她歇了心思，忙着去舞台上调试设备。
有学生会文艺部的同学们搭手，设备布置、调试得很快。
尽管如此，舞台上的持续黑暗还是引起了台下的骚动。
“高二（九）班终于上了，我最期待的节目来了。”
“听说有李俊清诶，真的假的？！”
“真的！最近好多人都在学校偶遇了他。”
“幸语和郑停闻是不是也在？”
“他们两个六边形战士当然在了。”
人群里又爆发出几声呐喊——
“郑停闻，我男神！！！”
“幸语我爱你！！”
“李俊清同学，我是你粉丝——！！！”
在漆黑一片的舞台上各自站定的几人闻言皆是一笑。
陶卓嘟囔：“怎么没人给本少爷加油啊。”
他刚说完，台下就传来几声“陶卓我爱你”、“陶卓你最帅”来。
紧接着，台上五人的名字都被喊了一遍。
众人耳尖地分辨出——这是王诗晴、曾瑶和蒋昊嘉三人的声音。
幸语双手搭在琴键上，心中的紧张消散了几分。
李俊清将这首歌最标准的木吉他节奏型开场改为了钢琴独奏作为intro，前期所有的灯光都会聚焦在幸语一个人身上。
乌黑一片的喧闹里，追光灯骤然间亮起。
一道耀眼的光芒直直打在了舞台后方的幸语身上，人群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落下。
琴声温和地从音响中倾泻而出，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晚风拂过，伴随着悠婉的旋律飘荡在全场上空。
舒缓琴声所创造出的温馨而又浪漫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就忽略了空气中的寒意。
人们心旷神怡之际，蓦地，贝斯、鼓和两把吉他一同进入。
方才静谧柔和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就如随风徐徐飘逸着的细雨倏地急骤直下，瀑布般汹涌猛烈。
全场灯光也随之大亮，明快有力的节奏和旋律激起场下更热烈的欢呼来。
李俊清凑近立麦，略带沙哑的人声插入，歌曲旋律逐渐缓和下来。
幸语抬头，视野远处尽是一片黑暗，强力的光线仿似一层白纱将台上台下分隔了开。
从台上的视角望去，底下一大片摇曳着的荧光棒也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环顾一周，眼前最清晰的画面只有台上的同伴们。
郑停闻就站在幸语的斜前方，仿佛被放大了一般地占了大半幸语的视野。
她将目光投射在对方身上。
少年整个人都浴在光雾里，聚光灯的光线勾勒出对方的身体轮廓。
幸语的视线被左右晃动的舞台灯光弄得有些模糊，少年的背影时而看得真切，时而看得朦胧。
恰在此时，李俊清的歌唱声通过音响传入幸语的耳中——
“You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so (Ah) ”
“You know I love you so……”
他的假声吟唱像是乘着秋千轻轻荡到了半空，再缓缓回落，缥缈地直击人的内心深处。
幸语的心绪也随之起伏，她牢牢凝视着郑停闻的背影，似有什么情感即将倾泻而出。
对方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幸语只觉得自己耳边的音韵瞬间如潮水般急速四溢开去，天地万物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她全凭着肌肉记忆按下琴键，目光追随着的身影已经转过了身去。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的重复段落结束。
所有的鼓声、贝斯声、钢琴声撤走，仅剩下李俊清一人的木吉他作为伴奏。
旋律再度变得和缓舒扬，如同一段盛大绽放的浪漫爱情故事逐渐进入尾声、归于细水长流。
一声冲突的和弦作为结尾，台下登时掌声雷动，连绵不绝的回响热烈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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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语等人下台后就直接搬着乐器回了琴房，没有再看接下来的节目。
王诗晴找了个位置架设相机，召唤众人：“我们来拍张合照吧，清哥等会儿就走了。”
众人应承，各自找了个位置站定。
曾瑶和陶卓对视一眼，一个拉着幸语，一个拉着郑停闻，不由分说就将两人凑到了一起。
陶卓编了个理由：“你俩就站这儿，我们乐队的门面必须c位好吧。”
幸语瞥了眼不置可否的郑停闻，又瞥了瞥一脸兴奋的陶卓同学和独自在边上站着的蒋昊嘉。
她咳嗽一声，面不改色地提议：“要不你们长得高的几个男生蹲前面去吧。”
杨康运听到此话，当即就要走到最中间蹲下。
然而郑停闻却一手按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自己前方蹲下。
陶卓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走到中间蹲了下来，一旁的蒋昊嘉也被李俊清推了过去。
幸语连忙开口：“就这样站位吧，我感觉挺好的。”
终于看清当下情况的陶卓瞬间就红了脸，蒋昊嘉也是一副别扭僵硬的模样。
眼力见极快的王诗晴立刻堵上了他们二人的所有退路，喊道：“大家都别动了，我拍啦！”
她卡着自动拍摄的几秒钟匆匆跑到曾瑶旁边站好，亲昵地挽住了曾瑶的手。
曾瑶眼珠子一转，蓦地就带着王诗晴便往幸语的方向狠狠一撞。
幸语猝不及防地被两个女孩撞得身体一歪。
——可惜歪的方向不太对劲。
眼见她直愣愣地就要朝自己前方扑去，蒋昊嘉余光瞟见这一画面，直吓得往自己右边躲开。
他攀着陶卓的肩膀，两人齐齐往“始作俑者”曾瑶的方向倒去。
曾瑶和王诗晴被惊得后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咔嚓——”
相机快门声传来，幸语发懵的脑子总算清醒。
她轻轻挣脱开背后人的抓扶，稳住脚站稳，腰间残留的温度和自己心脏的跳动频率让她不自觉就红了耳廓。
郑停闻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置身于事外的模样。
真正“置身事外”的杨康运目瞪口呆地在心里扣了个问号：怎么短短几秒钟，这小小的琴房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只是老老实实地蹲在闻哥身前把比了个耶，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多？？？
全场最为淡定从容的李俊清挪步到相机旁查看了眼，立即掏出手机把上面的画面拍了下来。
拍完后又在相机上点了几下才道：“就这样吧，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就背起吉他离开，根本没给其他人丝毫反应。
机主王诗晴这才反应过来，绕开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的两个男生拿到了相机。
“咦？”
曾瑶探头：“怎么了诗晴？”
王诗晴想起方才李俊清的动作，无奈摊手：“相片没了，被他给删了。”
曾瑶松了口气：“还是清哥明智，刚刚那张照片绝对是我们的黑历史！！”
王诗晴敲了下对方的小脑瓜：“你傻呀，我们的黑历史现在就掌握在他一人手里了。”
曾瑶瞪圆了眼睛：“卧槽，清哥也太鸡贼了。”
已经站起身的陶卓指着曾瑶怒道：“都怪你！干嘛突然撞人！”
曾瑶飞速瞥了眼幸语，目光闪烁。
她环抱双手在胸前，气势提了提：“你懂什么，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吧。”
陶卓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脑子里的思路突然就被打通，小脸瞬间憋得通红。
眼见他都要把自己憋坏了，才终于憋出句话来：“你 、你也太爱管闲事了吧，我和蒋昊嘉早就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