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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背后似长了双眼睛般，还没等幸语走近就转过了头。
晚风吹起男孩外套的衣角，他的双目微不可查地亮了一瞬。
视线从上至下定格在了幸语手中的东西。
“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些微鼻音。
幸语坐到他身边坐下，回复：“嗯。”
话音刚落，幸语就瞟见了对方脚底放着的书包，以及长椅后背搭着的校服外套。
一中昨日下午放的假，距离收假也还有两天的时间。
对方带着书包和校服，该不会是要临时返校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大晚上地独自返校？
思绪到这里，幸语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要回学校吗？这个时间点应该进不了学校吧。”
“嗯，明天我再回去。”
他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幸语看他，两人离得很近，即使光线昏暗，也不难分辨出对方惨白如纸的脸色。
她默了默，指尖渐渐陷入掌心。
“那你今晚打算去酒店吗？”
郑停闻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绷紧，大概是没想到幸语会直接点明自己当下的境况。
他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湖水，给出答案：“应该吧。”
“去医院吧。”语气是难得的果决。
“书包里带了感冒药。”一句婉拒。
“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好，这里的风也挺冷的，赶紧去医院吧。”
泛白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担心我？”
“对啊，谁叫你感冒的原因有一半都赖我。”她答得坦然。
见对方迟迟没有行动，幸语起身捡起了对方的书包和校服，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走吧。”
黑漆漆的湖面倒映着岸边灯光，粼粼波光晃晃荡荡，四下安静得出奇。
郑停闻的喉间滚了滚，“你回家吧，我可以自己去。”
幸语停顿片刻，“我陪你一起。”
她带着东西提步就走，态度强硬。
郑停闻再无反驳的余地，沉默着跟了过去。
两人打车到了梦阳湖区人民医院的急诊部大楼。
临近午夜，急诊部依旧灯火通明。
挂号、问诊的流程进行得很快，除了被鉴定为流感的诊断结果，还测出了三十七点五度的低烧症状。
做完皮试，两人被护士小姐姐领到了输液室内。
两人找到角落空置的座位坐下，护士开始动作麻利地做静脉注射的前期准备。
“姐姐，请问一下这里有热水吗？”幸语询问。
护士一面挂上玻璃药瓶，一面回复：“出去左拐，直走到头再左拐，那里有台饮水机。”
“谢谢。”
幸语没有犹豫，得到答案就直接行动了起来。
等她出去了，郑停闻左手背上的针也被安置完毕。
护士姐姐觑他一眼，打趣道：“你女朋友小小年纪还挺细心的。”
“……”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护士姐姐瞟了眼身前人披着的校服外套，露出一个标准的姨母笑来。
她捂了捂嘴，偷偷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一中的吧，那学习成绩肯定都很好了，如果还没到高三，早恋早恋没关系的。”
说着又冲郑停闻眨了眨眼，满眼都是“姐懂你”、“姐挺你”的神情。
“……”郑停闻沉默。
护士见他不语，以为他是有些害羞，乐呵呵地推着治疗车离开了。
幸语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就见郑停闻安静地注视着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先把双手的水杯放好，又把腕间的塑料口袋取下。
没过一会儿，今日该服用的药丸都被幸语整理好放到了郑停闻手中。
郑停闻把手心里的药一次性送入口中，正要探手去拿水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冒着腾腾热气的纸杯就被递到了他的嘴边。
幸语举着手，“喝吧，不烫的。”
郑停闻看她一眼，就着姿势喝下了水。
“谢谢。”
幸语放下杯子，“你要不闭着眼睡会儿？这里有我盯着。”
郑停闻摇头。
两人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输液室的人都走光了，郑停闻和幸语仍留在这里。
幸语用力眨了眨有些惺忪的眼睛，摸出手机看了眼。
这一眼就打消了她的所有睡意。
又过了几分钟，幸语突然提高了音调，手指摁亮屏幕给郑停闻看。
“四月三十号了。”
她抬头，笑眼弯弯：“生日快乐。”
说着就从她此前一直提着的纸袋里掏出一个被包装过的金色礼盒来。
“生日礼物，不准在这里拆。”
郑停闻只觉自己有些混沌的、似熔岩浆火般的大脑世界中忽地闯入了一阵清风，清爽飞扬的感觉持续了两秒，火焰和岩浆猛地窜高，变得更加的激昂澎湃。
“谢谢。”
好在还记得从干涩的嗓子眼挤出回复来。
幸语仔细地从对方脸上扫过，男孩的惨白一片的脸蛋上浮起了些微不正常的红晕，难道说他的体温又增高了？
没想到郑停闻的身体素质如此脆弱，她生怕对方又被冷着，连忙说：“我去问问护士姐姐有没有毯子，你先闭眼睡会儿吧。”
没能借到毯子，但转挪到了空床位上。
幸语专注地打量着病床上闭目的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近距离观察对方的机会。
此时见他双颊绯红，呼吸滚烫，额前碎发被汗水略略浸湿，倒是难得地显露出一丝脆弱单薄来。
幸语不合时宜地想，她总算知道小说中的病美人为何如此有魅力了。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男生也可以这么漂亮。
幸语又看了会儿，沉默地掏出口袋里的单词本看了起来。
等到玻璃瓶中的液体见底，护士及时走了进来，来人并非先前的那位年轻姐姐，而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女性。
她扫视二人一眼，啧啧摇头，“哎哟，你们这么晚在外面，家里人知不知道啊？”
她一边取针，一边喃喃：“现在的家长连孩子大半夜挂急诊输液都不管的，造孽哦。”
说完又对着二人嘱咐：“小朋友们出了医院就赶紧回家啊，大半夜的，外面不安全。”
幸语点头，拿上书包和手里的东西。
二人出了医院，幸语看他，说得坦坦荡荡：“回我家吧。”
让发着烧的寿星独自一人住酒店去，这事她可做不出来。
郑停闻微微一滞，半晌终于开口：“不行。”
“我家里没人，你可以睡我家客房，况且，就像刚刚那护士阿姨说的，大半夜的，外面不安全。”
幸遇见他紧抿着唇，继续道：“你可别忘了，你发烧感冒有我一半的责任，让你在我家住一天，就算抵消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一句，幸语难得地放柔了声调。
面对对方一动未动、眼含恳求的注视，郑停闻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
二人打车回了幸语家。
小区四下无人，静谧非常。
幸语瞄了眼漆黑一片的隔壁单元，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心虚。
开门、关门等一系列动作都做得如履薄冰，幸语擦了擦额上无形的冷汗，明明是回自己家，怎搞的跟做贼一样。
不过竟然就这样偷偷摸摸把隔壁的人带回了自己家，真是艺高人胆大。
输完液后的脑子清醒了不少，郑停闻觉得好笑，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开口损人。
“你在沙发上坐坐吧，我先去烧热水，再把客房整理一下。”
幸语吩咐完，马不停蹄地忙活去了。
她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三楼客房门开着，你直接去吧，厕所在楼梯上去的右边，牙刷毛巾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
郑停闻点头，即使幸语不说他也能找到厕所位置，这里双拼别墅的格局一模一样，只是做了左右镜像而已。
等郑停闻上去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从冰箱里拿出了放假那天她买回来的小蛋糕。
——她也是临时记起的这事，可惜家里只有小份的切块蛋糕，为了避免看上去太过简陋，她决定插上生日蜡烛。
作为蛋糕大户，幸语自然不缺蜡烛火机，她随意挑了支蓝色的蜡烛点上，带着蛋糕热水一同上了楼。
客房的门大剌剌地敞开着，郑停闻并不在里面。
幸语心里了然，对方大概洗漱去了。
她迅速溜进客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另一边的郑停闻还在对着洗手台前花花绿绿的物品装饰发笑。
彩虹色的毛巾、握把为恐龙形状的儿童牙刷、以及镶嵌着塑料水钻的公主发梳，谁能知道这些都是一个高二女学生的生活用品。
郑停闻擦拭着脖颈处的汗水，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郑停闻这是掉厕所里去了吗？蜡烛都快烧了一半了还没来。”
藏在门后的幸语咕哝一声，立刻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幸语屏住呼吸，终于等到对方走了进来。
等郑停闻下意识地带上门时，便猝不及防地与藏在门背后、捧着蛋糕的幸语四目相接。
“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暖黄色的微光似是给女孩的面上罩了层柔光滤镜，瞧着明亮又温暖。
寂静空气里，只剩下胸腔中用力震动的心跳声，仿佛有段暖融融又绵绵不断的风托住了自己，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燥意和热度又重新汇聚到了郑停闻的脸上。
他眼神闪了闪，有些涩然地开口：“怎么还拿了蛋糕出来。”
“过生日就是要蛋糕的，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许愿的，而且，来我家就得遵守我家的规矩，懂吧？”
幸语霸道地回复完毕，催促郑停闻道：“你快快许愿吧，记得不要把愿望说出来。”
郑停闻犹豫着闭上眼睛，漆黑的世界里似乎还残存着方才暖黄火光的模糊光点。
他脑子里空白一片，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但眼前光点似乎不断不断放大，凝聚成了女孩的笑颜。
郑停闻的心中微微一动，蓦地睁开了眼。
“你许好了？这么快。”幸语惊讶。
“嗯……”
“好吧，早点休息，床上是我爸爸的睡衣，你穿上应该会有些宽松。”
“没事。”
幸语安心地点头，终于转身打开门。
郑停闻在背后叫住她，“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