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天空倒映在刚下过雨的地面,水洼里仿佛装着一块透亮到极致的宝石。
蓝色的,和宝石一样。
稚山茗不由得松开了拉着行李箱的手,蹲在地上像小动物初入人世般好奇地观察着水洼里的天空。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事比观察更加重要。一只被喂得圆滚滚、翅膀呈淡紫罗兰色的牡丹鹦鹉停在她的头发上,也学着主人的样子观察着眼前的小水洼,表情看起来与稚山茗本人几乎如出一辙。
“好漂亮...”少女的眼眸中只剩下水面中湛蓝的晴空。她伸出纤细而苍白的手指轻轻一触碰水面,水洼里的景象也跟着泛起了涟漪。
就在这时,挂在她胸口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现在其实已经不流行这种老式电话——就连刚上小学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嫌弃这种款式的手机,功能仅仅局限于打电话和收发消息,既不能配上漂亮的手机链,也因为不是翻盖手机的缘故不好贴上喜欢的贴纸,在追求新潮的年轻群体中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但稚山茗本人似乎并不在意“新潮”这一点。
她没有注意来电显示的号码是谁,只是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而已。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被压缩得有些失真,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另一头的少年便有些烦闷地抢先开口道:“喂,我是切原。你是稚山吧?老妈让我出来接你,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你还没到吗?现在在哪里?”
“啊,对不起。”稚山茗这才慢半拍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建筑,几乎都是外观如出一辙的居民宅邸,但幸好在门前都挂着自家的木制名牌,她便随便捡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名牌,照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木守太郎宅...”
“谁知道木守家在哪里啦!”
切原赤也抓了抓本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糟透了——本来他今天上午已经和网球部的社员们约好一起去学校做联合训练,结果拍都没握热就被老妈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求他去接人,原因竟然是稚山茗可能会在路上迷路,甚至可能走到一半就轻易地被人拐走了。
“哈?对方是小孩子吗?!”切原赤也的内心超级不爽,“不要,我才不去找她。我现在正在和前辈们一起训练,忙得很呢!”
“赤也,不要抱怨啦!”切原母亲强调,“那个人是小茗哦,很小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在一起玩得很好吗?现在她要来我们家长住一段时间,你得好好尽地主之谊才行。”
老实说,切原赤也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都说了是很小的时候,我怎么还会记得啦!”
但在母亲半催促半强硬的态度下,切原赤也只好放下手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向幸村精市与真田弦一郎道歉。
“嘛,毕竟家里临时有急事的话也没有办法呢。”幸村精市点头表示理解。
真田弦一郎则一如既往的严格,让他在解决完家里的事以后快点回到学校继续训练,毕竟期中考以后就会有一场校外练习赛,切原赤也作为一年级的部员,这是他上场打出名声的一次极好机会。
结果,稚山茗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
切原赤也强行按耐住想要恶魔化的冲动,自认倒霉地跑遍附近的每一条路去找她。电话那头的少女在说完地点以后也不吭声,从电话里只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似的。
直到切原赤也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她。
少女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长长的白色裙摆被路上的积水打湿了也不甚在意,手上握着一部黑色的、现在几乎只有老年人才会使用的过时手机,淡栗色的长发披在脑后,直到切原赤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的背后,稚山茗才慢悠悠地扭过头站了起来。
漂亮到宛如人偶一般的脸庞。
还有一双宛如晴空般的蓝色眼睛。
不知为何,这一幕与他年幼记忆里一个模糊的碎片巧妙地对上了,尽管当年发生的一切他早就抛到了脑后,却本能地对这双漂亮的眼睛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你就是稚山茗吧,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啊?!”
他可是白白浪费了半个多小时欸!
就在这时,原本安安静静窝在少女头顶的鹦鹉突然扑棱扑棱翅膀,朝来人的面门撞了过去。切原赤也一个躲闪不及,胖小鸟改变了航线钻到了他的头发上,提起一股鸠占鹊巢的气势,啄了啄自己漂亮的羽毛,看起来已经把切原赤也的海带头当成了鸟窝。
“喂,不要呆在我的头上!”他伸手就要把鹦鹉抓下来,却没想到小胖鸟的战斗力异常强大,非但躲在他头上纹丝不动,还反过来狠狠啄了一口他的手指。
他的食指上登时多了一个流血的伤口。
“不可以这样,小鸟。”原本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的稚山茗突然出声,把凶巴巴的小鸟从切原赤也的黑发上叫了下来,“弄伤人,说对不起。”
小鸟飞到她的肩膀上,这才不情不愿地冲少年啾啾了几声。
切原赤也这才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稚山茗。
“小鸟说,求你原谅。”她说话的表情宛如平静的水面一成不变,悦耳动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夹杂任何感情——尽管是在为宠物啄伤切原赤也而道歉,但听起来却和播报别人的简讯一样,“小鸟犯错,回去关禁闭。”
“禁闭倒也不必...”
...这家伙说话怎么一串一串往外蹦的?
本来见血该恶魔化的切原赤也就这么硬生生泄了气。
稚山茗便捧起了他那只被啄伤的食指,尽管伤口看起来很小,但已经渐渐渗出了血。
她的手好冷,现在天气不是已经回温了嘛?
切原赤也想。
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少女忽然张开嘴巴,将自己还在渗血的食指含进了嘴里。切原赤也甚至还来不及震惊,手指那端便传来了一股温暖湿润的感觉,稚山茗抬起宛如蓝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像林间的小兽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为他舔舐着伤口。
切原赤也瞬间血液沸腾,整个人从头红到了尾。
“别...别舔了!伤口...很脏的!”
他急急忙忙地抽回手指,红着脸连退了好几步。稚山茗则微微歪过头看他,好像在问:还痛不痛?
“小伤而已,很快就不会再流血了,反...反正也不怎么痛!”切原赤也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女性这么亲密地接触过,只好磕磕绊绊地扭过头躲避对方天然纯净的眼神。他这才看见路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上面还镌刻了“稚山”的字样,这应该就是稚山茗的行李。
切原赤也拉起她的行李,清了清嗓子才勉强找回稳定的声音:“...走吧,我先带你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干呢!再不快点解决就要被真田副部长铁拳制裁了...”
稚山茗眨了眨眼睛,伸手抱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臂。
柔软的感觉袭来,切原赤也又一次感觉自己的血液冲上了大脑。
“这样没办法走路啦!你...你...”
切原赤也刚想反抗,却在扭头看见稚山茗的眼睛以后又不自觉地将声音咽回了肚子里。
他只好再一次妥协:“...算了,你爱抱就抱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