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服务员将菜单交给宋宴,宋宴转手递向苏槿:“你点吧,点你喜欢的。”

    苏槿犹豫了一秒,没接:“不用,你看着点吧。”

    “好。”宋宴收回了菜单,翻了几页:“麻婆豆腐、回锅肉、辣子鸡、酸菜鱼。”

    宋宴麻利地点好菜,然后抬头看向苏槿:“想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喝茶就行。”

    “那就先这些。”宋宴将菜单还给服务员,最后不忘嘱咐一句:“回锅肉里多放豆豉,其余三道菜多放花椒。”

    服务员点点头,“好的,今天人有点多,后厨比较忙,麻烦二位稍等。”说完拿着菜单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你好幼稚啊,苏槿。又幼稚又没出息。”

    苏槿将身体往前挪了挪,捧起杯子浅呡一口茶水,低头看着白色的茶杯,心情有些复杂。

    方才宋宴递过来菜单时,她是想接来着。可脑子伸出一双手拽住了她,并跟她说:“你就不好奇她会点什么菜吗?或者说,你其实是想知道她还会不会和之前一样,点你喜欢的菜。”

    结果显而易见,还是自己爱吃的菜,还是自己爱吃的口味,宋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说心里没有一点开心,那是假的。

    “小槿。”

    “嗯?”

    苏槿下意识应声。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宋宴宠溺地叫自己“小槿”的时候。抬起头,宋宴已经成熟许多的脸庞映入眼帘,于是又被拉回了现实。

    苏槿正了正脸色:“越界了。”

    “抱歉。”

    宋宴神色微黯。

    “你,过得还好吗?”宋宴试探。一直想问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苏槿点点头:“嗯,挺好的。”

    不知道苏槿自己察觉到没有,她说违心话的时候眼神会飘忽不定。刚刚她说自己挺好的时候,眼神从茶杯移开,扫了一眼宋宴,又游离到包厢的窗框上,停留一瞬,最后又回到了手中小茶杯上,盯着杯中漂浮的小菊花。

    “我过得不好。”宋宴垂眸,嘴角溢出一丝苦涩,“我很想你。”

    茶杯里安静飘着的菊花骤然晃荡了一下,淡绿色的水面泛起褶皱,如同苏槿听到这句话时,心脏被攥出的皱痕。

    苏槿鼻子发酸,继续浅呡了一口菊花茶,没有说话,只是头更低了。

    “高三那年,我不是故意突然走的,是我……”

    “宋宴。”苏槿打断了她。

    宋宴停下,静静地等待苏槿。在苏槿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手攥住了桌布一角。

    “这顿饭,我们是以高中同学的身份吃的。所以没必要跟我解释你出国的原因。而且……”苏槿顿了顿,眼睫轻颤:“我没兴趣知道。”

    一直低着头的苏槿终于数清楚了茶杯里那朵菊花的花瓣数。好巧,和宋宴离开的时间数字一样,都是十。不过单位不一样,它是十片,宋宴是十年。

    她真的没兴趣知道吗?

    骗人。

    她想知道想得要死。

    不然也不会越拼命忘掉她,脑海中她的身影却越清晰。更不会一夜又一夜地陷进自己眼睁睁地看她决绝地离开,被丢下后一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梦魇。

    宋宴说自己不是故意突然离开的,她当然是一百个相信,因为在她心里,早已经为宋宴想好了无数个身不由己的苦衷。可她现在真的要面对迟到十年的解释,她害怕了。

    她害怕知道宋宴的苦衷后自己会心软并原谅她,接着重新做朋友,甚至复合。

    然后呢?

    然后在某个平凡的清晨,有人跟自己说宋宴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因为不知名的苦衷。接着又在消失一个月后,将“分手”二字通过短信发给她,成为她们最后的联系。

    她的伤口明明已经见好了,实在经不起再一次被无情撕裂。

    真的会死的吧。

    “那我回来的原因,你愿意听吗?”宋宴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深思熟虑许久才说出口的。

    苏槿没有出声,轻轻地点点头,表示默认。在宋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苏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因为你。”

    短短三个字,坚定而充满力量,与苏槿心中的答案完美契合。

    宋宴还想继续说,却看见苏槿抬起了头。这是苏槿坐在这里后,第一次直视自己。

    “宋宴。”苏槿唤了唤宋宴的名字。

    宋宴喜欢苏槿叫自己的名字,但这次听到时,心蓦然一沉。苏槿的声音是柔缓的,但在宋宴听来,就像是审判者在下达判决的前兆。

    “以前我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只会觉得岁月静好,很舒服。可刚刚在车里,我与你同处于一个空间,我除了尴尬就没别的感受。还有,你刚刚点菜,你很自信地认为我依旧喜欢吃多放花椒的菜,回锅肉里一定要放豆豉,但其实我早就不喜欢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一秒、两秒、三秒……

    包厢外热闹非凡,独属于宋宴与的苏槿的空间却静得可怕。

    整整静默了二十秒,宋宴才缓缓开口:“真的?”

    从喉间挤出的两个字在微微颤抖。

    真的,不喜欢了?

    “嗯。”

    假的。一直很喜欢。

    “菜还没上来,既然你不喜欢了,我让餐厅换菜单。”

    “不是菜单不菜单的问题,是我……”

    “2011年4月9号,我爸发现了我们的关系。2011年4月10日,他不择手段地把我送出了国。”

    宋宴还是说了苏槿不想听到的话。

    她已经别无他法,不得不抓住最后的机会向审判者求情,求她不要给自己判死刑,不要把“不喜欢你了”这张判决书扔到她面前。

    不求无罪释放,只求一线生机。

    迟到的解释来得突兀,好在是意料之中的可能,苏槿短暂地消化几秒后就接受了。

    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比预想中要冷静许多,还能逐字逐句地分析:“不择手段是指?”

    被打到奄奄一息,然后被关起来,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在几乎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绑上私人飞机,最后睁眼便在地球的另一端,与你相隔一万公里的异国他乡。

    “夸张的修辞手法。”

    宋宴不动声色地将躁动的痛苦压了下去,往后挪了挪,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指腹在桌布上摩挲几下。

    背后有东西支撑着自己,宋宴才重新感受到了踏实。

    事实肯定没有宋宴说的那么轻松,苏槿心知肚明。已经挑起了话头,“那你爸愿意放你回来?”

    “他死了四年了。”宋宴淡淡道。仿佛去世的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亲人去世,对于苏槿来说是撕心裂肺的痛,这种痛她刻骨铭心地体验过。但因着自己不了解宋宴父女关系,而且还从宋宴语气里听出了淡漠,苏槿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宋宴。

    记忆里的宋宴极少向自己提起她的父亲,可以说是基本不提。只知道她爸是经商的,很有钱,其余一概不知。连年龄、长相、甚至姓名都不知道。喔,很有钱这一点都是范明明看宋宴用的东西都不便宜揣测出来的。

    恍然发觉,自己对宋宴的了解其实也就那样。自己知道的,都是宋宴想让自己知道的,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这辈子也别想知道。莫名又想起与宋宴谈恋爱的时候,自己经常向室友炫耀,她是宋宴肚子里的蛔虫,和宋宴宇宙无敌好。

    有点好笑,哪儿来的自信啊。

    宋宴看出苏槿的为难,继续解释:“我和他关系很不好。他死了,解脱的反而是我。”

    很不好已经是宋宴对高建仁最高上限的评价。

    高建仁就是她爸。因为高建仁嫌弃宋宴是个女孩儿,便让她跟着妈妈姓宋。

    “爸!求你,就让我跟她说一句话!”

    苏槿眼中的天之骄女,十七岁的宋宴跪在地上对高建仁苦苦哀求。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不断渗血,将白色的衣服染成触目惊心的鲜红。

    “妄想!宋宴,老子警告你,你是老子的种,就得服从我!老子把你养那么大不是让你跟女生纠缠不清的,你他妈恶不恶心啊!”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又毫不留情地甩在宋宴脸上。

    跪在地上的宋宴重重地往后倒下,头撞到了墙角,汩汩鲜血涌出。

    高建仁没管伤痕累累的亲生女儿,转身就走,一趟又一趟地把宋宴的东西堆到了院子里,淋上了汽油。

    “不要!”

    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悲鸣,泪水夹杂着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宋宴顾不上钻心的痛,拼命挣扎着爬起来试图阻止高建仁。

    那是她与苏槿所有的回忆,是她与苏槿在一起过的证据。她被掳到国外时就意识到自己再见苏槿的机会十分渺茫。眼看着自己仅剩的念想将要付之一炬,急得快要发疯。

    比杀了她还残忍!

    但她终究还是晚了。等她挣扎着过去撞开门赶到时,所有的东西已经化为灰烬。

    宋宴疯了似的翻捣灰烬,余温把手烫得通红也没能阻挡她试图找到幸存的物品。

    可终究还是白费力气一场……

    惨不忍睹的往事如慢放的电影,一帧一帧重新在宋宴的脑海里播放,又宛如发狂的野兽,疯狂地撕扯着名为宋宴的猎物。

    熊熊烈火似乎还在眼前燃烧,如此的炙热,如此的无情,如此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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